鍊金之火中,逝水的輪廓在瞬間分崩離析。
當束縛著湘君的鋼鐵化為了湧動的鐵水之後,便有浩蕩的鯨歌從火中響起,龐大的輪廓自爐心中浮現。
宛如巨鯨那樣巍峨龐大的身體,背生雙翼,翱翔在烈火之中。
——鯤鵬!
同時,鍊金之火陡然一震,竟然化作了暗紅。
再然後,就連火焰也被撕裂,不,應該說,就像是凝固的沙堡那樣,被洪流……沖垮了!
無窮盡的暗紅從其中噴薄而出,向著四方流淌,瀰漫,擴散,瞬間充斥了熔爐的每一個角落,幾乎快要撕裂封鎖,滿溢而出!
地下的設施都在劇烈的震顫。
那不是刻意而為的攻擊,在失去了應芳州的主導之後,不過是蘊藏在聖痕中的奇蹟遵循鍊金術的定律,理所當然的展開了而已。
然後,便化為了無窮盡的海洋。
所過之處,就連鋼鐵都在飛快的鏽蝕、扭曲和斷裂,紛紛染上了一層漆黑,就好像地獄的洪流肆虐。
而構成這一切的,乃是數之不盡的悔恨。
悔恨之海!
“好久不見。”
槐詩輕嘆,仰望著爐心中遨遊的鯤鵬幻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當這一份力量作為武器,用以對敵的時候,所感受到的乃是無與倫比的安心和愉快。可當槐詩真正來面對這一份龐大的遺恨的時候,卻感覺根本無從下手。
此刻,在熔爐裡,靈棺飛速的展開,將湘君的聖痕覆蓋。
但已經到極限了。
可是沒有逝水的拘束之後,這一份遺恨卻根本不會停止,依舊在不斷的湧動,擴散,彷彿永無休止。
這樣下去的話,一旦靈棺的結構從內部被破壞的話,那麼治癒魂魄補全生命的力量就將徹底消散。
屆時,就再也談不上什麼天闕之礎了。
可如果施以破壞,將鯤鵬擊潰的話,這一片悔恨之海定然也將如無根浮萍一樣消散。但到時候,重鑄也再談不上了,搞不好湘君的聖痕都會受到損傷。
“這可有些難搞了啊。”
槐詩撓頭,輕聲感慨:“到最後都不願意做出改變,上了年紀的老人是不是都有點固執過頭?好歹變通一點嘛。”
他翻閱著手中彤姬給的說明書,找到了挽救方案,正準備調動鑄造熔爐,開始逐步消磨那一片悔恨的海洋,卻發現,擴散的海洋停止了。
靈棺合攏,封鎖內外。
那一片來自於石髓館的矩陣將海洋束縛在其中,然後,向內收縮!
因為在鋼鐵的座椅上,那個老人抬起了手,展開的五指緩緩合攏。
將這一份悔恨,死死的,握在了手中。
槐詩愕然。
房叔?
有崩裂的細碎聲音響起,從老人青筋畢露的手背上,血液流出。
“少爺,或許是我作為人的時光尚且短淺,未曾領悟過什麼樣才是悔恨……可我覺得,人生不應該是為了悔恨而活。”
房叔抬頭,看向了槐詩,神情愉快又欣慰:“到了我這個年紀之後,就知道,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是‘現在’才對。”
過去過於沉重,未來又太過遙遠。
倘若不緊握現在,只是徒然悔恨的話,就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還是早點帶女朋友回家吧。”
他無奈的提醒:“不然的話,萬一跟羅素先生一樣打光棍了怎麼辦?就算四五十歲了好不容易結婚了,到時候有了孩子,我恐怕也帶不動了啊。
我還打算趁著帶的動的時候多帶幾個呢……”
“……”
呆滯中,槐詩不知道應該感動還是無奈。
可不知為何,卻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儘量吧。”
他搖了搖頭:“才十八呢,你著急什麼啊。”
伴隨著話語,歸墟的龐大門扉卻在他身後緩緩浮現,張開,海量的源質沃灌其中,令火光自黑暗的最深處重燃。
而槐詩踏前,一步步的迎向了那一片悔恨之海。
向著鯤鵬。
“何必生氣,是我哪裡做的不對嗎?”
他展開雙臂,向著悔恨之靈致意:“來,倘若哪裡有什麼失誤的話看,如果就請當面指點一下,怎麼樣!”
槐詩微笑。
高亢的鯨歌聲再次響起。
無形的橋樑在兩座熔爐之間接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