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槐詩拿起了角落裡已經生鏽的鐵鏟,回到了花園的中央,尋找著當初的標記,站定了。
然後,第一捧土被剷起。
烏鴉愕然。
然後是第二鏟,第三鏟。
槐詩的動作飛快,哪怕繃帶下的傷口崩裂,滲出血絲,再沒有任何的遲疑。
鑿掉礙事兒的野草,剷掉地下的根系,挖出掩埋噩夢的土和泥。
揮汗如雨。
“你知道的吧?我家裡的事……”
槐詩背對著烏鴉,跟她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其實我很清楚,從出生開始,我的父母就沒有喜歡過我,爺爺去世之後,他們就沒有再管過——他們根本不需要我。
他們在的時候,我像是一個礙事的累贅,他們走之後,我又變成無家可歸的野狗。就這麼拆東牆補西牆,縫縫補補苟苟且且過了這麼多年。
到現在,如果再賺不到錢的話,不止是學費,就連活都要活不下去……我自己都覺得這樣的人生沒有任何的價值可言。
其實連我自己都經常在想,活得這麼累究竟為什麼呢?
反正總是這麼慘,不管怎麼掙扎都沒什麼用,有時候還要被人嘲笑和看不起。偶爾放棄一下不會更輕鬆麼?
可就算是再怎麼喪,再怎麼苦,我覺得自己也能撐下去。哪怕偶爾要出賣尊嚴也沒關係,我不會生氣。
因為我知道,只要我還在繼續往前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哪怕這變化總是微不足道。
有像老楊那樣的人願意專門介紹工作給我,偶爾找藉口多給我一些錢,還有老柳願意請我吃飯,給我在會所裡惹出來的麻煩收拾收尾,就算背後被我開一槍,危險的時候也想著讓我逃走……
這不正說明我的人生是有所價值的麼?”
槐詩輕聲問,可是卻沒有人回應他的話語,汗水從他臉上滴下來,落進已經被刨開的土坑裡。
“可現在——”
他垂下眼睛,鐵鎬再次抬起,剷下,奮盡全力。
如同要劈碎記憶中那一張猙獰的面孔。
“我的價值,被否定了!”
崩!
鐵鍬好像撞在了什麼東西上,崩出了巨大的裂口,可是坑裡卻什麼都看不見,沒有屍體,也沒有骸骨,什麼都沒有。
只有夕陽散亂的輝光隱約映照出一個殘忍的輪廓。
就像是斧子一樣。
槐詩彎下腰,伸手,握緊它的柄。
他說:
“——我要殺了他。”
在夕陽之下,烏鴉錯愕地看著槐詩手中的輪廓——純粹以源質所鑄造的無形之鐵,燃燒的憤怒和冰冷的殺意混合在一處,映照出了殘忍的光。
那是七年以來沉睡於此的殺意和死亡被賦予了實質,以噩夢和恐懼所締造而成的鋼鐵武裝。
就好像握緊了火種一樣,在那一瞬間,槐詩的右手被那無形的力量點燃,升騰起白色的火焰。
自沉寂中顯露真正地摸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嗎……”
她輕聲呢喃著,恍然大悟,終於明白此刻發生在槐詩身上的是什麼。
突破了靈和物質的壁障,實現了鐵與源質之間的轉化……
在七年之後,槐詩終於跨過了漫長的應激期,在源質的燃燒之中,本性昇華,迎來了屬於自己的靈魂。
那是白銀之海在最後所賦予的,獨一無二的靈魂真名。
——‘圈禁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