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五十年前……我就該死了。
這才是被瀛洲譜系嚴密封所的真相,深居簡出的劍聖真正的模樣。
年輕時與人鬥劍太多,好勇鬥狠,留下了那麼多傷痕,等老了之後想要養生才開始後退。徒然有一個劍聖的名頭,可是卻無法阻止日復一日的衰敗蒼老。
按照存續院裡最好的醫療,按照常理,早在五十年前,他就應該衰老而死。
意識渙散,靈魂崩潰,肉體衰敗,失控的聖痕重新陷入凝固,沉入最深的地獄中去,迎來最徹底的死亡。
“我知道。”
羅老頷首,捏著下巴,平靜的問:“這不是還有一口氣麼?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他可太清楚了,劍聖這個傢伙所掌握的百種極意中最為出名的那個,就像是他所有極意中最為鍾愛的【乳酸堆積】一樣,都是完全逆反了常理的可怕力量。
稱之為’心劍’也好,稱之為’欲想非天’也罷,那都不過是外人所給予的稱謂,其本質便是這一份靠著最後一口氣抗拒五十年死亡的恐怖意志。
一開始只不過是一擊必殺的凌厲手段而已,可到最後,竟然延伸到如此不可思議的程度,從堅信敵人的死亡,到堅信自己的存活。
自劍刃之上闡發,由上泉親自成就,可以說這一份極意正是此刻的劍聖本身。
只要他還有力氣向著死亡舉起劍刃,那麼他就不會敗亡。
——【極意·劍聖】!
劍聖被逗笑了,笑聲沙啞又尖銳,從朽壞的喉嚨裡發出回應。
“區區一屆苟延殘喘之輩,按著五十年的劍都不敢出鞘,又何談其他呢?”
如此的嘲弄。
當他舉劍面對死亡的時候,便再也沒有力氣去面對其他的敵人了。
而之所以硬著頭皮,憋著一口氣,不惜如此狼狽也要撐五十年,也只不過是為了做了一個擺設而已。
為了保全自己這一張虎皮。
為了門人弟子,為了曾經的老師,也為了往日皇室的恩惠與家族。
在夷人將軍的威逼和跋扈之下,用自己的存在為上皇挽回些許的尊嚴,作為一個炸彈一般的威懾。
儘可能的為瀛洲譜系保留一點元氣。
現在,大敵已去。
這一口氣,終究是留不了多久了……
他已經餘日無多。
為了威懾敵人,不得不強迫自己相信,自己還可以活下去。
因為除非他能活下去,否則一切便再無寰轉。
一旦撒手塵寰,便會有天崩地裂的動亂。
可現在,他終於可以死了。
“什麼時候?”羅老問。
“大概再過個半年左右吧。”劍聖想了想,回答道,“等一切扶上了正軌。”
到時候,我就可以放心的去死了。
這麼說的時候,那一張醜陋枯朽的面孔上也浮現了安心的神情,令眼前的對手無比嫉妒的安寧。
“真羨慕你啊,上泉。”羅老輕嘆,“做完了想要做的事,能夠毫無負擔的死。”
“毫無負擔和滿懷愧疚都沒什麼不同,都是死而已,都是結束。”上泉憐憫的看著這個久違的對手,“可惜的反而是你吧,羅肆為。”
實在是,太可惜了。
如果你早生三十年,同你相遇的時候,一定可以有一場暢快淋漓的廝殺吧?
如果你的傷勢痊癒再早十年的話,我也一定還有餘力去響應你的邀約吧?
太可惜了。
“沒關係。”
羅老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了女兒送給自己的絲巾,輕柔的擦拭著上泉嘴角的口水和鼻涕,那麼溫柔。
“現在也可以。”
他坐在上泉的旁邊,那個專門為他準備的椅子上,依靠著,調整了一個姿勢,隨意的邀請道:“你喜歡什麼樣的地方呢?鬧市?廢墟?荒原?海上就算了,我有點暈船。”
上泉想了想,吧嗒了一下嘴,遐想著:“山中吧,人跡罕至,不會被打擾,還有鹿和飛鳥這樣的野趣。”
“冬天會很冷啊。”
“是啊,下著雪,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冷的讓人發抖。”上泉眯起眼睛,輕聲笑著:“可是喝了花酒,找了女人,回來的時候渾身就熱騰騰的,袒露著臂膀,唱著歌,不怕天涼。”
羅老翻了個白眼:“這會兒還惦記著女人嗎?老色鬼。”
“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