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化。
奧古斯特的話讓槐詩陷入沉默。
不由自主的在昏黃的夕陽之下感到一陣寒冷。
比凝固還要令人恐懼,那是昇華者最害怕的現象。
在脫離了白銀之海之後,昇華者的源質從散逸的狀態轉化為了靈魂這一存在,對深淵具備抗性的同時,但又失去了白銀之海的庇佑。好像從海洋中蒸發的水汽形成了雲,在狂風的面前不能自主。哪怕有聖痕這一災厄奇蹟庇佑,有時候在地獄中那些隨處可見的災難卻依舊無法自保。
比起萬中無一的凝固之外,同化往往是絕大多數探索者的下場。
被地獄的沉澱所侵蝕,意識和靈魂被永恆的束縛在地獄中,漸漸變成自己都難以理解的形狀和模樣。日夜哀鳴,卻無人傾聽,期盼死亡,但死亡遙遙無期……
大多數探索者們在殺人的時候都會很痛快,不論是對敵人還是對自己。和那些生不如死的結局比起來,死亡簡直美好的像是夢鄉一樣。
“當時康德拉是我一起的。”
奧古斯特在撲面而來的狂風裡忽然發出聲音,槐詩回頭,只聽見他毫無波動的平靜話語:“我比他運氣好,否則,今天在那裡歡迎你們的可能是兩個人了。”
“……”
槐詩沒有說話。
他踩在車頂上,靠著安全扣掛住了繩索,低頭看著從下方疾風中掠過的大地。或是荒漠或是密林,在一層層廢墟之間見縫插針的展露自己的面目。
隱約能夠聽見此起彼伏的咆哮聲。
好像獵食的時候到了,那些潛伏了漫長時光的異種們狂躁的廝殺在一處,觸目所及,到處都是慘烈的捕殺和鬥爭的痕跡。
兇暴又冷酷,乾脆利落,一旦得手之後便迅速地拖著獵物回到了棲息的廢墟中去。
就好像就連一分一秒都不想在外面逗留一樣。
世界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從靜止轉做了沸騰,可以預見,當沸騰結束之後,恐怕又會恢復死寂吧?
“黃昏……我是說,每一天的黃昏都是這樣麼?”槐詩問。
“雖然有所差別,但差不多吧。”奧古斯特回答,“只有這個時候,這裡才像是地獄。”
“其他時候呢?”
“像地獄的地下室一樣。”
奧古斯特想了半天,認真的說了一個冷笑話,槐詩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可觀望著腳下慘烈的廝殺場景,槐詩忽然驚醒:“等一下——我們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從天空中飛過去,不會有事兒麼?”
他回過頭,看向了身後的方向,那些隱隱綽綽追在他們身後的鳥群。看上去好像是鷹隼還是什麼,可身上都長著一層層黴斑和各種分辨不出用途的畸形器官……
它們緊追在撲翼機的後面,遠遠的尾隨,可很快,便調轉了方向,去撲向了下方的蟲子們。
“放心吧,那群東西不會跟上來的。”
奧古斯丁淡定聳肩,“因為天上有比它們更可怕的東西……”
啥玩意兒?
槐詩還來不及細問,就看到了遠方城市中央的高塔陡然一震,數十條雜亂的紅色光線便從高塔頂端的巨大球體中掃射而來,落在了撲翼機之上的時候,一觸即收。
然後,在煥發著太陽光芒的球體中,一顆冷漠的眼眸緩緩睜開。
朝著他們,看過來。
大地轟鳴。
沉寂的廢墟一陣陣顫抖,緊接著,無數建築翻轉,展露出一片片宛如密林一般的……防空炮擊陣地。
絕了,怎麼地獄裡還會有這個!
他們這是闖入了什麼軍事基地了麼?
槐詩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只來得及倒吸了一口冷氣,給這裡的增加了一點微不足道的碳排放。
雷鳴巨響,沖天而起。
無數恐怖的火光恰如花朵那樣迸發,以槐詩的動態視力,集中了精神之後,甚至能夠窺見空氣是如何好像水流一般的擾動,火光如何擴散開來,而在黑暗裡,一道道形制酷似弩箭一般銘刻著無數鍊金符文的炮彈是如何沖天而起的。
裹挾著令人膽寒的惡毒詛咒,那些炮彈拖曳出一道道慘綠的痕跡,恰似千萬隻手掌,從地上探出,鋪天蓋地的朝著他們抓來。
撲翼機猛然拔升高度。
龐大的骨架彷彿在咆哮一樣的悲鳴著,在瞬間升起了上百米,槐詩眼前一黑。可這根本無濟於事,只不過拉開了一線距離而已,拖延了不足半秒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