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莫名其妙的,有低沉的聲音從槐詩耳邊響起,將他從昏沉中喚醒。
然後他才發現,他真的在墜落,向著黑暗的更深處。
哪怕並沒有風聲撲面而來,甚至沒有失重感,但他確實是這麼覺得。
他在墜落。
在這吟誦的低沉聲音裡。
當他仔細側耳傾聽的時候,卻發現並沒有聲音從耳邊響起
那聲音是來自於內側,靈魂的激盪之中。無數源質碰撞泛起了海潮一般的迴音,帶來了遙遠又飄忽的迴音。
它在槐詩的意識之中迴盪著,好像電流竄動在神經裡那樣,不斷的觸發了一個又一個的開關,拉動他記憶力那些浮沉的字元,一字一句,拼湊出著靈魂最深處漸漸升起的無聲之聲。
哪怕是不會思考的鐵石,恐怕也會領悟其中的意味吧?
那個聲音,不,是槐詩的靈魂在發問。
——在遙遠的時代之前的最開始,是誰將那樣的景象流傳後世的呢?
那一瞬間,槐詩眼前的黑暗豁然洞開,宛如無數黑色的霧氣迅速消散了那樣——應該說,槐詩的靈魂終於突破了那一層遮蔽在他眼前的帷幕。
在這短暫的瞬間,哪怕剎那都無以形容的電光火石之中,驚鴻一瞥。
在無數泡影的環繞之下,一道無數矩陣重疊所形成的宏偉景象,以流光所勾勒出的虛無湍流。
像是宏偉的河流,深邃的洞穴,還有龐大到難以形容的基石。
莫名其妙的,槐詩心中便浮現出了斷定的結果和明悟:那是一道柱石。
倘若要以人類的知性和常識去進行斷定的話,那一道虛無之物,毫無疑問便是自遙遠的深淵之底升起,撐起了整個世界的柱石。
可柱石在轉瞬間便如幻影一樣消散了,再看不見。
槐詩一陣昏沉,再度陷入了看不見盡頭的沉睡之中。
直到再一次睜開眼睛,聽見漫長醞釀之後,再度從靈魂深處傳來的低語:“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當天和地沒有形成的時候,這一切又是如何誕生的呢?
然後,槐詩看到了地獄。
在這無窮盡深度所形成的深淵之中,無數重重疊疊,遍佈在永恆黑暗裡的殘垣斷壁,淒厲場景。
直到現在,槐詩才可以斷定,自己確實是在墜落沒有錯。
恰如塵埃那樣自現境之中落下,然後,緩慢的穿過一層層的邊境,最後向著地獄之中墜落。
向著地獄的更深處。
就這樣,好像羽毛一樣飄蕩在幽暗之中,他凝視著繁華的現境遠去,然後沒入了邊境的荒漠、綠洲、孤島之中。
濃煙之下的鋼鐵城市、漫步在荒原之上,揹負著整個聚落前行的巨象、雲海之上無數孤塔所串聯成的冷清城鎮、真空裡繁忙喧囂的礦場乃至精緻到宛如藝術品那樣絢爛美麗的小小村莊……
那些孤冷、嘈雜或是精美或是傾頹的世界也迅速遠去。
終於,擁抱深淵。
黑暗裡,只有無數如同幻象一般的景象浮現又消失。
在那些地獄所勾勒出的側影之中匆匆一瞥,可當槐詩想要仔細看的時候,它們便再度隱沒在了黑暗之中。
槐詩只能夠透過天文會投放在不同深度之間的燈塔,那些閃耀的色光,來確定自己的位置和深度。
就這樣,穿過了查拉圖斯特拉大密儀的邊緣,他進入了地獄的淺層區,速度越來越快,很快,便略過了‘白城’邊境延伸至此的深淵探鏡,再穿過了一層層地獄廢墟所刻意堆積成的龐大牆壁,進入了最為接近現境的深度區。
在這裡,無數深淵大群們彼此盤踞在自己的領土上,彼此爭鬥廝殺,或是結盟,或是敵對,隱約能夠看到昇華者的靈魂光芒在其中沉浮,可是卻難以看清細節。
只有那宛如戰場一般的數萬個混亂地帶從槐詩的眼前一掠而過。
緊接著,他便無法回頭的墜入了凋零區。
好像沉入深海那樣,隱約的光亮中,槐詩看到了龐大到令人膽戰心驚的恐怖陰影彼此碰撞在一處,也看到了無數潛伏在深淵的角落裡宛如草芥一般的侵蝕種,乃至巡迴在自己領域之上的獵食者們。
統治者們的王朝建立在此處,好像深淵裡的黑洞那樣,向著四面八方擴張著自身的引力,展示著自身獨一無二的至上冠冕。
或是殘忍,或是血腥,或是詭異……
利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