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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城

在馬上大概只想打個盹,沒想到趴著睡著了。他是在睡夢中被活活凍死的。那匹馬一定是察覺到騎在它身上的主人不再動彈,也不吆喝它,是出事了,所以才帶著他返回營地。

我是多麼後悔沒有勸阻拉吉達跟別人一樣駕著滑雪板去尋找馴鹿啊。那樣他就不會打瞌睡,我也不會失去我和他在鹼場上得到的孩子。我在看到僵硬的拉吉達的時候昏了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肚子已經空了,早產的死嬰已經被依芙琳裝在一個白布口袋裡,扔在向陽的山坡上了。她果然是個女孩。

依芙琳哭著,她是哭拉吉達和那個死嬰;瑪利亞也哭著,她除了哭拉吉達外,還哭那匹馬。她看它又渴又累,就飲了一些水給它。誰知這馬站起來喝完水後,竟“嗵——”的一聲倒在地上,再無聲息。一想到達西會因為馬的死去而傷心,瑪利亞就心如刀絞。

我也哭著,我的淚水小部分流向臉頰,大部分流向了心裡。因為從眼裡流出的是淚,而流向心底的則是血。拉吉達注入我身體的,正是一滴滴鮮濃而柔情的熱血啊。

駕著滑雪板的男人們在第三天的時候紛紛回到

營地。我們的馴鹿在白災中走散,其中有三分之二走到背陰山坡下,雪本來就大,再加上西北風的作用,把一部分雪刮到那裡,等於在它們周圍築起一道高高的雪牆,把它們圍困在裡面,使這部分馴鹿在三四天的時間裡既走不出來,又尋找不到食物,大都被凍死、餓死,只有四隻倖存下來。另外的三分之一由瑪魯王帶領,躲避到一處面對溝谷的山崖下,那裡雪小,岩石上又有可吃的食物,除了幾隻小馴鹿仔被凍死,其餘的全都存活下來。但它們加在一起,也不過三十幾頭。我們的馴鹿數量銳減,等於那年瘟疫蔓延時的損失了。

我們把拉吉達風葬在營地附近。他走了,大家就推舉伊萬為新族長。

那個冬天對我來說就是一個漫無邊際的長夜。即使在晴朗的白天,我仍然覺得眼前一片黑暗。男人們狩獵歸來的腳步聲一旦在營地響起,我還是像過去一樣,滿懷期待地跑出希楞柱,去迎候拉吉達。別的女人都迎著自己的男人回去了,只有我,孤零零地站在寒風中。那陣陣寒風讓我逐漸醒悟:拉吉達真的不在了。我很想讓寒風把我帶到拉吉達靈魂的居所,但希楞柱裡傳來的維克特與安道爾玩耍時的笑聲,又會讓我回到火塘旁,回到孩子們身邊。

妮浩在春天時生下一個男孩,魯尼給他取名為果格力。我們都喜歡果格力,但依芙琳除外。她每次看到襁褓中的果格力,總是瞟著眼睛,說他額頭上的紅痣長得跟伊萬的一樣,伊萬的命不好,他也不會有好命的。當然,她說這話的時候,伊萬是不在場的。魯尼並不在意依芙琳的話,他知道,金得沒有得到妮浩,依芙琳一直心懷不滿。果格力出生後不久,依芙琳為金得說了一門親。那個女孩很能幹,叫傑芙琳娜,性情很溫和,但嘴巴有點歪,好像她終日為什麼事情而氣不順。金得說他不喜歡那個女孩,而依芙琳說她喜歡。金得說難道我有一個歪鼻子的母親還不夠,還要再娶一個歪嘴的女人回來依芙琳氣得要瘋了,她大吼著:你喜歡的娶不上,不喜歡的會送上門,這就是你和你父親的命!金得說,如果你逼我娶她,我就從山崖上跳下去!依芙琳冷冷笑著,說,你要真有這骨氣,也算是我依芙琳的兒子!

雨季一來,男人們又去烏啟羅夫了。他們走的時候把獵品也帶去了,打算回來的時候換回我們需要的東西。

哈謝說,他們在東大營受訓的時候,每天要列隊跑步,練格鬥和刺殺,還要學習偵察的科目。達西最機靈,他被編在偵察班。達西學會了拍照。日本人還教他們學日語。哈謝說伊萬拒絕說日語,一讓他說日本話,他就把舌頭斜伸出來,讓鈴木秀男看,意思他的舌頭不管用,說不了。所以往往一到學日語的時候,伊萬就要捱餓,鈴木秀男懲罰伊萬,說你的舌頭都不能說話了,自然也不能吃東西了。

他們這次受訓只有四十幾天,秋天的時候就回來了。他們換回來的物品少得可憐,哈謝說,如果不是伊萬有遠見,偷著把二十幾張灰鼠皮和六張狍皮藏在了東大營附近的一個山洞裡,而沒有全都拿到“滿洲畜產株式會社”,那麼他們帶回來的東西會更少。受訓結束後,伊萬跑到那個山洞,悄悄取了東西,趁著天黑,到烏啟羅夫找到許財發,換了些子彈、白酒和鹽。不然,本來因為馴鹿的損失而使生活陷入困境的那一年,將會更加的艱難。

民國三十一年,也就是康德九年的春天,我們烏力楞出了兩件大事,一個是妮浩做了薩滿,還有一個是依芙琳強行為金得定下了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