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淅淅瀝瀝,一直在下。空中烏雲卻仍然厚重不減,天色昏沉陰暗,剛過午時而已就已經如黃昏日暮,將要入夜了一般。
樊禪坐在門廊前,靜靜擦著那把烏銅柳刀。
棉布輕拭過刀面上的雲雷暗紋,絲絲縷縷的寒涼立即透進指尖,輕輕一轉,便見利刃上反射出幽亮的光澤。樊禪從中看見了自己倒映出來的平靜眉眼。
這會兒感覺很安靜,即便雨打屋瓦,叮咚有聲,遠處風捲樹叢搖曳,天地間也好似只剩下自己一人而已。心無雜念。
似乎已經許久不曾有過這般寧靜自在的時刻了。樊禪橫刀膝上,抬眸看向那雨幕。不遠處屋簷前雨連成簾,風夾帶著一些細薄的水霧吹進廊裡,沾溼了石板地面。身後門內,勾月大概已經熟睡了。
“看來身子還有些虛弱呢……”她低喃一聲,復而拿起手中棉布,從刀柄端處輕抹過去。
這時,刀忽而震動,低低錚鳴了一下。
樊禪微微眯起眼,餘光瞥見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正從後方門縫裡飄出來,朝這邊靠近。於是利落地捻起一訣,反手揮去,一個小身影便應聲倒地,撲落到了她跟前。
“啊!”短促的驚叫響起,音色柔軟發糯,有些耳熟。那小女孩身上裹帶的霧氣霎時散去,憤憤爬起身,拍了拍衣裙,氣惱道:“你怎麼下手這麼重啊!”
“是你?”樊禪有些意外,沒想到對方竟是耀縣趙家裡交過手的那隻夢魔。
“對啊。路過這裡剛好肚子餓了,就溜達過來了。”小傢伙不客氣地坐在她身側,見她皺起了眉,連忙說道:“喂,幹嘛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可沒有做什麼壞事啊,自從那次以後……我就改過自新了。”
聲音低了下去,小夢魔撇開臉,神色有些忸怩。過了會兒,又抬起頭來,換了副笑眯眯的模樣:“不過裡面那位的夢還真是甜膩過頭了呢,連我都有些受不了。”
裡面那位,是指勾月?樊禪拭刀的動作微頓。
夢魔留意到這變化,笑容不由擴大,嘴角邊露出兩個小酒窩:“嘖嘖,她做了個飄滿粉紅色氣息的春光盎然的美夢……好像夢裡頭也有你呢。”
本以為身旁女子會露出別樣神情,然後追問她夢的內容,卻不料對方忽然冷聲跟她算起了賬:“你當初,是故意給勾月下了咒的?”
“下咒?”她目光飄忽了一下,攤攤手,佯作無辜道:“什麼咒?”
樊禪抿唇,淡淡看她。
“嗯……好嘛,瞞不過你。”夢魔見狀敗下了陣來,只好坦然承認,“我是給那傢伙下了夢結沒錯。但那何嘗不是件好事。”
“她那個不美味的夢做了那麼久,也該醒了不是麼。”她說著也不知生出了何種感慨,忍不住嘆了口氣,垂在門廊板上的雙腿輕輕搖晃,將一顆小石子踢入前方雨幕裡。
“況且你也順利將我的夢結破了。夢結一破,心結也該開啟了。”她看向樊禪的眼睛,直直看進那汪幽冷深邃的眼潭裡,“我知道,你會保護好那隻貓的。”
其實有些羨慕呢……
夢魔淺淺地笑了。樊禪回味著方才她的那些話,心裡一陣怔忪。這時身後屋裡傳來了些細微的動靜。那是一個低低地,悠長地哈欠聲,帶著些迷濛的嚶嚀。可以想象出裡面的人睡醒後迷迷糊糊地伸懶腰的場景。
“我該走了,不想和那隻貓碰面。”小夢魔俏皮地眨眨眼:“以後再來光顧~~”言罷倏地化作一團煙霧飛走。
樊禪愣了一下,好笑地搖搖頭。正要收刀起身,卻發現有陌生的氣息出現在了近處。
剛走了一位又來一個麼。她凝眸望去,就見雨幕裡出現一個白衣女子。
女子走在雨裡,身上衣物卻沒有半點溼痕,潔淨無暇,不染一絲汙泥。這位陌生來客必然不是人類了,而是一種於萬物自然裡幻化出的靈體,叫雨靈。
雨靈非仙非妖非鬼,跟夢魔的性質有點相似。但這片山域裡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這樣一種美麗的生靈了。樊禪想起上一次見到雨靈時候,好像是百年之前的事情了。思緒不由有些放遠,而前方那一襲白衣猶豫著,慢慢靠近了這裡……
從午覺裡滿足醒來的人披上一件外衣,清清爽爽地推開門,就看見了養眼又叫她心塞的一幕——樊禪那廝竟趁她睡著了的時候和一個陌生女子約會?!還有說有笑的樣子……
真是豈有此理!勾月尤帶的那幾分惺忪睡意頓時消散,美眸一瞪,卻還沒質問出口呢,前面的陌生女子就轉頭朝她看了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