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心上的所有塵垢,迴歸到最本真的狀態裡。
甚至……
連仇恨也忘卻。
足足沉默了好一會兒,見愁才找回了自己的神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覺到那冰冷的空氣在自己胸腔之中鼓盪,回首道:“再往前,應該就是真正的雪域了。我師父素來不很靠譜,不知道橫虛真人對謝道友,可有什麼交代?”
這是在刺探了。
謝不臣自然不會提什麼九疑鼎的事情,只道:“雪域兇險,師尊也沒有多提什麼,一切還要等進去了之後見機行事。只是當初昆吾崖山兩門出事的時候,師尊曾查探過出事的地點,就在這雪域的外圍。我打算儘快去出事之地看看,也好收殮同門的屍骨。不知見愁道友意下如何?”
她自然是沒有什麼意見。
事實上,有關崖山弟子出事的大致地點,見愁手中也有一份,乃是她離開之時扶道山人給的。
若能儘快趕往,也許還有些蛛絲馬跡可查。
她遂沒有多言語,已經停滯於半空中許久的燃燈劍,毫不猶豫地向著北偏西方向一轉,便疾馳了出去。
謝不臣隨後,也立刻跟上。
進入雪域範圍之後,所見又與先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在明日星海與雪域的交接地帶,是荒蕪人煙,連修士的影子都甚少看見。但在越過這一座斷崖,再往裡行了有三十多里後,竟然能看見零星的聚落了。
低矮的房屋,修建在山巒的平緩處,或者分佈在峽谷中。
見愁在高處,朝著下面望去,便能看見這些聚落附近的高處,懸掛起無數五彩的經幡,紅黃藍綠白……
大部分的房屋都是幽暗的一片,只有零星的一些能看見昏黃的燈火。
深夜裡,偶爾還能聽見夜行猛獸的嚎叫。
畢竟是已經進入了雪域,在這裡會遇到什麼誰也不知道。
雖然兩人身上各自都有扶道山人和橫虛真人給予的隱匿氣息之法,可他們還是小心了許多,不敢與先前一般肆無忌憚地趕路。
這樣一來,速度就慢下來不少,抵達當日事發之地時,天色已然微明。
濃重的霧氣,掩埋了前方的峽谷。
寬闊的河灘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變得模糊,僅僅憑藉肉眼無法看清。但那流水的聲音,卻穿透了霧氣,傳到了見愁的耳中。
血腥氣已經淡了許多了,但依舊留存在空氣中,刺激著見愁敏感的嗅覺。
“啪嗒……”
落地時,腳踩在河灘邊堆積的小石子上面,發出細微的聲響,彷彿驚擾了這個靜寂的黎明。
見愁手持燃燈劍,就站在這河灘的邊緣、濃霧的邊緣,卻平白生出一種窒息之感,腳下沉重得像是灌了鉛。
倒是她身邊的謝不臣並不受影響。
他們都知道,前面的河谷就是崖山昆吾諸修士殞身之地,但不同的是,見愁將崖山視作了自己的家,而謝不臣對昆吾的感情卻不過泛泛。
昆吾對他沒有什麼再造之恩,橫虛真人與他也沒有什麼深重的師徒之情。來到雪域查探,對他來說,只不過是一件冷冰冰的任務。
或者說,縱使有師徒之情,在他看來也不算什麼。
所以這一刻,謝不臣的表現,要平靜得多,也冷血得多。
臉上的表情甚至沒有半點變化,他便已經直接踏入了那一片濃霧之中,人皇劍輕輕朝著前方一舉,便有一道透明的波紋朝著四面盪開。
彷彿一陣清風吹過,掩埋了整個河谷的濃霧,頓時散去了大半。
於是,那斑駁著血痕的河灘,便清晰地、再無半點阻擋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也出現在了見愁的眼前。
清淺的河水,安靜地流淌。
河邊石頭上和縫隙裡的一些血跡,已經被水流洗了個乾淨,看不出半點的痕跡。但在離河水遠一些的地方,卻留下了深深的劍痕!
大片大片已經乾涸的紅褐色血跡,便塗抹在狼藉的河灘上……
分明是已經過去了許久,就連血腥的味道都淡得幾乎聞不見了。
可在看清楚的那一刻,見愁依然覺得心底裡一沉。
喉嚨裡的血腥氣,比外面飄蕩著的血腥氣更重,需要她握緊了手,用盡了力氣,才能將其壓下,才能抬起沉重的腳步,慢慢走過去。
從流淌的河水中走過,從地面上分佈的劍痕中走過,從這滿地淋漓的鮮血中走過……
見愁面上的表情,有些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