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接引司。
橋上不斷有新鬼被鬼差們押來送往,最中間的一座橋則要顯得寬大很多,乃是專門修給在接引司之中辦公的鬼吏鬼差們走的。
大頭鬼小頭鬼兩人,剛入了那一層迷霧,便急匆匆地走上了橋。
此刻,接引司內堂。
十數名鬼吏差不多都已經到齊了,相熟的都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說著自己的情況。
“哎,你釐定完了嗎?”
“別提了,算倒是算完了,不過沒回頭檢查過,誰知道是不是有錯啊。真是……”
“是啊,這時間也太緊了,我兩個晚上都沒能睡好。”
……
大多數的鬼吏都是唉聲嘆氣,顯然不管是做完了還是沒做完,都被《天命抄》這件事折騰得夠嗆。
唯一安靜的,大約是內堂最右側的角落。
一條長案擺得端端正正,厚厚的幾摞名冊堆在桌面上,看上去有些擁擠。
長案後面坐著的,不是旁人,正是才當鬼吏沒幾天的張湯。
旁人都議論個不停,多少有些擔心自己的情況,那些議論聲都傳到了張湯的耳朵裡,只是他兩眼都搭著,像是在閉目養神一樣,似乎半點也不關心旁人的情況。
八風不動。
不少鬼吏偶然之間看見他,心裡都要生出那麼一點難言的滋味兒來:瞧瞧這架勢,叫一個目中無人、老神在在!
到底人家是枉死城出來的,是個狠角色,他們惹不起。
張湯生前便是做官的,還是廷尉這樣的大官,皇帝的心腹,死在他手底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曾聽人說,這人剛被送到枉死城的時候,周身帶煞,濃而不散,周圍的鬼修們竟無一人敢靠近。
對十九洲修士而言,“煞氣”更多的時候是一種形容,而不是此人真正“帶煞”,可張湯的“煞氣”卻是實實在在的。
生前有過殺孽的人,死後都會帶煞。
至於張湯……
這得是殺過多少人,沾過多少血腥,才會有那麼濃重的煞氣?
有人暗地裡打聽過了之後,便悄悄給這人間來的酷吏起了些綽號,有說“人屠子”的,也有說“刀筆吏”的,總之都不是什麼好話。
“哼。”
無常一族之中的白無常邢悟,也就是昨日半點沒給小頭鬼面子的那一位鬼吏,遠遠就看見了那邊靜坐的張湯,心頭無名火起,不很舒坦,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邢悟生得一張英俊的臉,穿著一身白衣,在這地府眾多奇形怪狀的鬼修之中,算得上是瀟灑又風流。
他這一聲冷哼之後,站在他旁邊的幾名鬼吏,都忍不住跟著看了過去。
“他倒是一點也不慌。”有人酸溜溜開了口。
“人家有褚判官罩著,聽說已經是秦廣王殿看好了的人,就準備送去參加鼎爭呢,保不準就是下一個崔珏呢?”
“崔珏……說起來,聽說崔判官前日來了,那事兒到底怎麼樣了?”
那事兒,指的是前幾日鬼門關忽然出現的那斧頭。
這斧頭出現得實在是太詭異了,即便是褚判官交代了不要傳出去,可到底人多口雜,訊息也沒捂上幾天。
所以即便是當日沒有目睹過情況的鬼吏們,後來也聽說了個七七八八。
幾大閻殿都派了人到鬼門關附近巡查。
不過旁人再厲害,也架不住秦廣王直接派了崔珏過來,這可是百多年來唯一一個晉升大判官的大人物。
聽聞崔珏一來,便將那斧頭收了起來,但不知出於什麼目的,一直逗留在此地,並未離開。
如今忽然有個鬼吏問起這事來,邢悟就皺起了眉頭,那一雙冰冷的眼睛,帶著一點忌憚和厭惡,又落到了張湯的身上。
這幾天,褚判官頻繁叫張湯去說話,他們也不是不知道。
至於談話的內容,除了那斧頭,還能有什麼?
眾人也不都是傻子,半點猜不出來。
有機會接觸到那些事情的張湯,肯定知道點他們不知道的訊息。
只這麼一想,邢悟心裡就越發堵了起來,一口氣悶著,憋得要死。
前幾日回無常族的時候,族人也曾提起這個張湯,說今年秦廣王殿推薦的人很可能就是這個傢伙。
旁人都要辛辛苦苦打拼,他倒好,這就要一步登天了。
說到底,人們都說他可能是下一個崔珏,不是沒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