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一線天不認魂魄殘缺之修,崖山劍又豈是甘認凡主之劍?
她沒出聲,就這樣靜靜地看著。
曲正風自然也感覺到有人來了,只是眼眸沉靜,持劍之手未有半分停下手的意思。
旋身走劍,身負龍蛇之變;引劍輕吟,則有造化之光。
足足半刻之後,他才慢慢地收了劍。
寬大的玄黑色袖袍,在虛空的霧氣裡劃過一道長長的留影,在這漸漸明亮的天色中,卻顯得過於深沉厚重。
“要走了嗎?”
見愁人還在江岸邊,聽得此言,腳下一邁,落足之時,便已經在飲雪亭中了。
先前在霧氣裡模糊的身影,也因為距離的拉近,陡然變得清晰起來。
曲正風就站在亭前,背對著她,腳下是奔流的江水,眼卻望著河對岸遠遠那繁華的明日星海城池。
見愁道:“該傳的話已經傳到,我已離開崖山多年,同門師長多有掛念處,所以不便久留。方才本也是路過,偶然察覺江邊有人練劍,所以駐足一看,還望劍皇陛下莫怪。”
劍皇陛下……
曲正風垂眸看了手中凡劍一眼。這是昨日剛磨完的那把劍,看上去與之前的那些劍也沒有什麼不同。
“那見愁道友看了這許久,有何看法?”
“劍?”
見愁怔了一怔,隨即失笑。
“於此道,我是一竅不通。不過在旁邊看著,但覺劍招平平無奇,可劍勢極強,能引周遭氣機相合。想來外面人傳,劍皇之劍已臻至化境,所言非虛了。”
“果真是一竅不通的。”
換了任何一個門外漢,也能說出這一番似是而非的話來。曲正風聽了,忍不住也笑了一聲,回頭打量她一眼,卻是搖頭。
“崖山主劍,劍者三要:劍式,劍氣,劍意。式為表,氣為裡,意為神。你雖崖山門下,可從未學劍,到底枉了這‘大師姐’的名頭。”
她倒是也想學。
但魂魄的殘缺,無形之中限制了很多東西。
見愁並未為自己辯解什麼,只道:“聽劍皇陛下此言,似有指教之意?”
未學劍是見愁的遺憾。
但大道千條,殊途同歸。劍也好,斧也罷;拳也好,刀也罷,到了最後其實都沒有什麼差別。
見愁並不在乎很多,但開口反問的這一句,卻實在沒有多少善意。
曲正風已經叛出崖山,如今再說這許多,多少都有點“多管閒事”的意味兒。見愁不過是在提醒他。
他聽得出來。
只不過,“若我說,確有指教之意呢?”
清晨的瀾河,波濤流蕩。
白銀樓之事餘波未平,見愁現在彷彿都還能聞見霧氣裡隱約飄蕩著的殘餘血腥味道。
而今聽見曲正風這似真似假的一句話,她只慢慢抬了眸,看向了他。
這簡單的“指教”二字,只讓她想起了當初,還鞘頂那一戰。
還記得,此後他們還曾約過一戰。
但因曲正風叛出崖山,此戰一直沒有機會履行。看眼下二人實力的差距,見愁也不覺得自己有實力與其一戰。
曲正風想必也明白這一點的。
所以他說的“指教”,便值得深思了。
見愁慢慢一笑,可沒管曲正風這話是不是說著玩。別人遞了梯子來,她哪裡能不順著往上爬一截兒?
“哦?劍皇竟有指教之意,那可真是巧了。這幾日來,見愁心中恰有一惑與修行有關。”
見愁唇邊的笑容,分明帶了一種難得地狡黠之感。
曲正風本不過是覺見愁之前那一句話刺著了他,所以才出口“指教”之言,但他哪裡想到,她竟還真的要問。
換了旁人,他是半點也不想搭理的,多半轉身就走。
但若是這一位“大師姐”……
曲正風側了身來,看著她,略略一思索,便饒有興趣問道:“白銀樓中,你虛張聲勢,詐了梁聽雨的那一式?”
“……”
見愁的瞳孔,猛地縮了縮,過了許久,才慢慢放鬆下來。
“不愧是劍皇陛下,觀察入微。”
如今她所苦,也無非是那一式罷了。
“拔刀拔刀,如今空有其形,卻難出其意境。是當時危急之下,在夜航船地牢中的領悟,但困頓其中已有數日,不得其門而入。”
當日見愁對戰梁聽雨,曲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