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懂了,什麼也擔負得起了的他,拍了拍他的腦袋,“對不住了,小胖子,爹爹讓我照顧你,但姐姐如今嫁出去了,只能把林府讓給你一個人擔著了。”
“可是,你已經給了我一切了啊。”林懷桂衝她笑,笑笑,他抱了突然眼眶有淚的姐姐,跟她說:“我記得我小時候有一年過年,爹爹帶你我守歲時,你說,我們能成為一家人,肯定是我們每個人做了十輩子的好事才聚在了一起,這需要天大的緣份,也需要天大的福份,就衝著這,我們也要好好過我們的一輩子。”
愛著彼此,也要對得起彼此,才不枉今世相聚一場。
林大娘聽著,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背:“不要學姐姐的這些油腔滑調,那是哄你們玩的呢。”
她說著還是掉下了淚。
她這輩子,得到了最好的家人,她的家人成就了她,可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他們之間,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嫁了,有的人必須留在原地,替他們守住他們以前呆過的那個家。
這就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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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和十五年十一月,悵州邊周的重建已經告了一個段落,百姓們住進了由官府協助完成的新家。
悵州城裡的人有人去看過都傻了眼,回頭急奔回城中帶了親朋好友去看,親朋好友也是傻了眼。
眾人奔走相告,都說鄉下人都住上門府了,白牆似水,門內有井,裡頭栽了樹,院後有后土,這就是城中富紳的家宅也不過如此。
悵州城裡因此滿城喧譁,而知州謝興天天都是樂醒的——他有此政政,莫說高升,就是青史上也必有他一筆,而在悵州,他謝興此人已經是寫在悵州的史錄上了。
名垂史錄,不過如此了。
而這頭林大娘也要離開京城了,京中皇帝已經來了聖旨召大將軍歸朝,而刀二爺也在信中寫道,希望他們夫妻倆儘快回京,刀府在京中備受矚目,需他夫婦二人回京主持大局。
林大娘在離悵州之前,與丈夫商量好,讓他與她一道去鄉下走一走。
那是她親自出力建過的村莊,她想在走之前看一看。
刀藏鋒帶了她去,兩個帶了兒女母親家人一道去周邊走了走,花了半個月才回。
這廂已經到了十一月中旬了,他們不得不啟程了。
林大娘這次生的小娘子被她的師祖爺取名為詠晴,字雅水,名與字一起都得了,可見她師祖爺對她的疼愛,遂師祖爺一得知小徒孫女不日就要離開悵州,連百日都不能留在悵州過就要走,他這日在他們走之前忍不住還是來了。
他抱著小徒孫女,垂眼淚目,看著眨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不動的徒孫女道:“大娘子啊……”
林大娘見他鼻頭都紅了,悲傷到了極點,也只能輕應了一聲。
“你要好好護著她啊。”宇堂南容的千言萬語,化為了這一句話,他把孩子送到夫人的懷裡,還是忍不住流下了老淚來。
宇堂師孃抱著孩子,一直低頭看著她細語著,她說得太輕了,誰也聽不到她說什麼。
這夜宇堂老倆口子住了下來,刀邁峻被母親送到了師爺的身邊,他跟師爺說:“師爺,你莫怕嘍,你久久的,胖看你,胖帶你……”
他揚起兩隻小胖手翻了翻,“飛。”
你活得長長久久的,等邁峻長大了,邁峻回來看你,帶你飛。
刀邁峻這話是被母親教的,但他說完,師爺突然捂住了他的眼,沒讓他的徒孫看到他老淚縱橫的臉。
他活到這份上,才知道當年寶善離開這世間的那份唏噓,那份捨不得。
這頭這夜林大娘睡在兩個母親當中,她的桂娘已經抱著被子哭了一下午了,連晚上的飯都沒吃,這頭已經昏睡了過去。
林大娘側頭看著母親一直緊閉的眼,她沒讓下人把燈火吹滅,就怕她的母親在黑暗當中自己一個人哭。
林母倒沒有哭,只是一直睡不著,她也知道女兒一直在看著她,她也沒睜開眼。
送走他們,說她不傷心,那能騙得了誰呢?
但她也知道女兒已經盡力了,她再流淚,不過是讓女兒傷心罷了。而且她傷心了還能流淚,為著她們的心,女兒還不能哭,到底不過是為難她的女兒罷了。
但忍住不掉淚,她還是傷心,也還是捨不得。
她只是想再和女兒躺躺,躺到明天,積攢了一點力氣,她就能跟女兒說,你回吧,娘會在家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