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時,蔡宛芸看她的眼神很複雜。
桑枝心中知道緣由,畢竟原本在辛者庫時她留給蔡宛芸的印象十分不好。而現在她不僅成為承乾宮的大紅人,還得到皇后的青睞,換成誰都得對她刮目相看。可桑枝心裡卻有些戰戰兢兢,槍打出頭鳥,她風頭越盛要承擔的風險也就越大。更何況她現在並沒有熟諳後宮機巧,心裡很沒底。
不僅如此,她更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後宮裡被壓抑太久,以至於神經錯亂——竟然會對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動心,而且這個小姑娘還不是一般人——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她走的匆忙,千頭萬緒理不出所以然,一顆心好像纏進亂線裡,攪得她頭痛欲裂。坤寧宮距離承乾宮有一段不近的距離,她一邊步履匆匆,一邊情不自禁地回憶著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
從她第一次見到素勒開始,素勒就清晰地讓她感覺到不同於宮裡其他人,她覺得素勒是個“正常人”。
爾後寥寥數次相見,因著沒有約束和包袱,她能和素勒輕鬆自在的相處。那短短的幾次會面,都是桑枝在後廷裡為數不多的快樂日子。或者確切的說,唯一能讓她感到快樂的,便是和素勒相聚的日子。
她哪裡有往別處想過?也沒時間精力去想那些。承乾宮裡事情繁雜,她又過得戰戰兢兢,但凡有空不是在想念素勒就是在圖謀未來——
桑枝心裡一咯噔,唇角不由溢位苦笑來。原來,她這麼久以來,除了求生存就是在想念素勒。桑枝一直以為自己是把素勒當成唯一的朋友,這座紫禁城裡唯一的慰藉和歡喜,可是要怎樣親近的朋友才能讓一個人無時無刻下意識地就牽掛在心?閨蜜嗎?她和素勒難道算得上閨蜜?太可笑,她甚至不知道素勒到底是什麼人。而且就在得知素勒是皇后之後,她第一個反應竟然是疼惜,而後就開始不顧一切地想要到素勒身邊去。
如今一番細細思量,她才明白,自己的心只怕早就落在素勒那裡了。只是她自己不自知,也從未認真考量過罷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呵,”桑枝自嘲地苦笑,“荒謬,太荒謬。”
對素勒動心,完全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意識到自己的心意,更是讓桑枝無法接受。她怎麼能對一個古人動心,還是一個未成年的皇后?然而心底又有一個聲音在反駁,在這個時代,十七歲已經不能算未成年了。你難道不知道女兒家十五及笄十七歲幾乎都是母親了嗎?
——可無論怎樣,她都還未滿十八歲。
——古代十八歲就是老姑娘了,入鄉隨俗好嗎!
——可我又不是這裡的人。
——那你回去啊。
——你以為我不想回去?
——回不去你還說什麼。
——不管怎樣,還是荒謬。
——年齡算什麼?你自己還頂著一具二十一歲的身體呢。可你心智多大了?而且,你真的把素勒當小孩嗎?你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對她的憐惜真的只是因為覺得人家小嗎?一個人讓你牽掛擔心,時刻放在心中,讓你覺得是談得來的朋友,這種時候你會意識到人家的年齡嗎?你很清楚,如果素勒只有十七歲的少女心,你根本不可能對她如此牽腸掛肚。最重要的是,大清皇后的心智難道只有十七歲?你今天發現自己動心,難道不是因為你看到她不常見的另一面,看到她絲毫不比你心理年齡小的一面?別總強調什麼年齡了,其實不過是你不肯承認自己喜歡人家的藉口罷了。畢竟——
畢竟,無論喜歡還是不喜歡,這輩子也都是無望的。桑枝心裡默默接下這句話,暗自咬緊下唇。
她心裡天人交戰著,不知不覺就到了承乾宮。
承乾宮裡早早掌起燈火,一片通明。御醫們進進出出,亂成一片。桑枝在宮門口停下,宮人們看見她都規規矩矩的低頭行禮,桑枝覺得不自在。半昏不明的夜幕之前,一陣冷風捲過,灌進桑枝衣領,讓她一哆嗦,瞬間清醒過來——
自己在亂七八糟的想些什麼!暖飽思淫意,自己現在小命都還時刻懸著呢,倒有心思為這些妄念搞得焦頭爛額!
她用力甩了甩腦袋,妄圖甩開那些惱人的心緒。然而並沒有多大用處,便幽幽一聲長嘆,感慨造化弄人。
綠鶯出來看到她,桑枝整頓心神,正要笑著上前打招呼,不料綠鶯垂了眸,乖乖走到她面前作揖行禮。桑枝頓時僵住了,“綠鶯!你這是幹什麼!”
綠鶯低頭道,“原來不知道姐姐這麼大能耐,倒是奴婢託大了。”她語氣平平,並沒有任何嘲諷或者別的意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