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米開外,咫尺天涯。見或不見,都不是桑枝能夠選擇的。蔡婉芸的聲音太有穿透力,充分顯示出坤寧宮掌事嬤嬤的威嚴,桑枝竟然不由得抖了下。她苦笑,自己都變成驚弓之鳥了。命如螻蟻草芥,她已經知道身為最下等級的奴才在後宮裡是多麼卑微。
別無選擇。桑枝低著頭,畢恭畢敬地轉身往皇后方向走。約莫三五步距離停住,跪下去,“奴婢見過皇后娘娘。”
初時蔡婉芸還沒看出來,可一聽到聲音立刻驚訝起來,“桑枝?!”
“見過蔡嬤嬤。”桑枝的禮數週全。蔡婉芸剛剛還因為皇后言語中透露出自己不如桑枝的意思而不痛快,這會兒看見眼前的桑枝如此卑微低賤,一顆心頓時舒坦起來。眼前這個又髒又臭枯瘦如柴的人,竟然是原來那個風采逸然的桑枝!蔡婉芸也不由得唏噓,暗道,在外院不死也得脫層皮,只是沒想到桑枝變成這個樣子。她不由得看向皇后,心想,現在這模樣的桑枝還怎麼跟自己比?
然而皇后娘娘只是怔怔的望著跪在地上的人,眼中盡是不可思議。卻一句話都不說。
“娘娘?皇后娘娘?”蔡婉芸不得不出聲提醒,可皇后仍舊定住不動,不言不語。只有目光焦灼在桑枝身上,卻又好像在看陌生人。
一直低頭跪著的桑枝,那顆心也隨著皇后的沉默徹底死寂下去。她忍不住無聲哽咽,素勒已經厭惡自己至如此地步嗎?
再也待不下去了。原來抱有的所有幻想和希冀,都徹底被皇后無言的沉默敲碎,散在寒風中。
“奴婢是給永壽宮送炭例的,天色不早,不敢耽誤,望皇后娘娘見諒。”她卑躬屈膝地爬起來,弓著腰往後退,始終沒抬頭。直到退出一段距離,才迅速轉身朝永壽宮奔去,腳下步子越來越快,幾乎是踉蹌逃竄。
這番舉動已然不合規矩,畢竟皇后都沒開口,她竟敢擅自離去。可蔡婉芸偷偷打量著皇后神情,皇后始終沒說話,蔡婉芸自然也不敢置喙,隻眼睜睜看著桑枝羸弱的背影越走越遠,卻不由得嘀咕句,“還是這麼沒規矩。”
蔡婉芸話音剛落,身旁的皇后娘娘突然悶哼一聲,一陣天旋地轉竟似要暈倒,把蔡婉芸嚇得不輕,“皇后娘娘!”她連忙伸手扶住,“娘娘,娘娘您怎麼了?御醫!快——”
皇后卻抓住她的手,微微搖頭,示意蔡婉芸不要說話。蔡婉芸明顯感覺到皇后雙手有些顫抖,正心急如焚地開口相勸,忽然聽到皇后的聲音,“桑……枝?”皇后娘娘的聲音像是從心肺裡擠出來似的,喑啞乾澀,“那……是桑枝?”
蔡婉芸莫名心頭一抖,扶著皇后道,“回娘娘的話,是。剛剛……是桑枝。”無論如何,蔡婉芸到底對皇后娘娘忠心耿耿,她對這個小皇后的疼愛不是作假。
皇后哽住,目光閃動著,卻已經泛起水霧。看著桑枝奔到永壽宮門口,皇后推開蔡婉芸,聲音極輕,“你先回去。”
“可是娘娘你——”蔡婉芸怎麼放心得下!皇后娘娘這段時間日夜操勞,剛剛又差點暈過去,要真出了什麼差池,蔡婉芸有一萬個腦袋也不夠砍的。然而——
“回去。”皇后娘娘聲音雖輕,但語氣極為堅決,蔡婉芸張張口還是不敢反駁,只得低頭應道,“老奴遵命。”她一步三回頭的獨自站在冷風中的皇后娘娘,心底嘆息連連。
皇后在原地站了會兒,看見桑枝在永壽宮門口被攔住,這才深呼吸一口氣,一步步朝桑枝走去。
桑枝萬萬沒想到自己會進不去。永壽宮換了守門人,如今守衛森嚴,一副鐵面無私的模樣冷冷道,“沒有皇后口諭,任何人都不能進去。”
皇后口諭?桑枝現在哪裡還能拿到皇后口諭!她見情形不對,遂道,“我不進去,能不能麻煩兩位公公通報一聲,求見錦繡姑姑。”
守衛一臉不耐煩,正要發作,卻突然收住表情,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桑枝一愣,就聽到身後那人說,“錦繡身子不適,靜妃念她辛苦,恩賜她回老家治病去了。”
那是化成灰也忘不掉的聲音啊。桑枝反應過來,也立刻轉身朝她跪下去,然而卻被一雙手用力拉住,耳邊傳來刻意壓低的聲音,“不許跪。”桑枝一僵,又聽到她說,“看著我。”
保持著要跪沒跪下去的姿勢,聽著皇后的話,一時間百感交集,卻低著頭道,“奴婢不敢。”
皇后沒再說話,桑枝也不說話,竟然就那麼僵持住了。許久,忽然手背被涼涼的液體砸了下,桑枝猛地睜大眼睛,心裡一顫,不由得抬頭去看,竟見皇后娘娘神情複雜,眸中淚水卻控制不住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