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遜因眼盲不便,一路上都是乘坐馬車,他在車簾中聽得外面細碎的聲響,尋了個空檔單獨叫了張無憚入內,問道:“無憚孩兒,可都是來找我尋仇的?”
“都是衝著您的屠龍刀來的。”張無憚寬慰道,“義父,同您有血仇的四十三家,都已經叫我請上光明頂了,正想請您拿個章程出來。”於是將這四十三家所提的要求細細說給他聽。
謝遜大是詫異,惶惶道:“莫說是去墳前磕頭上香了,便是叫我血債以償,也說不出什麼來。昔年我喪親悲痛失了神智,卻絲毫不能體會旁人喪親之痛,實在罪該萬死!”
張無憚連忙道:“義父說的這是什麼話,您也是被成昆算計陷害的,幸而那老賊已經伏誅,可惜沒能留他待到您回來,親自除了此獠。”
謝遜一路上聽人講了無數遍他義子如何威風凜凜,一路將成昆算計到死的,聞言哈哈大笑道:“這等詭計多端的惡徒,能今日殺就絕不能等到明日,難道你倒冒著風險留他數月,還得專待我回來不成?”
他如何不知張無憚非要當場殺了成昆,正因他請人偽裝成成昆的聲音,將滅絕師太俗家兄長的仇也賴到了成昆頭上。當時五散人都在場,親眼目睹了經過,一併同他說了。
謝遜笑了一陣,轉而拉著他的手道:“好孩子,謝遜盲的是眼,心卻不瞎。閻王好過,小鬼難纏,若說少林空聞方丈不追究空性神僧之死還能勉強說得通,旁人可沒這麼高的佛學修為。你照實說,另許了他們什麼?”
“這到底是血海深仇,哪裡是許些蠅頭小利就行的?”張無憚道,“差不多有三十多家得過咱們救助,一命抵一命,他們是自願放棄追究的。”
他可不是事到臨頭了才開始撓頭皮的型別,早在他擔任天鷹教紫微堂副堂主時,就點出這些人家有意施恩。江湖仇殺本就尋常,尤其大雜燴世界從來都不缺反派擔當,若非他的手下及時援手,有幾戶都有滅門之危。這些人對他感恩戴德還來不及,同謝遜十幾二十年前的仇恨,自然也就看淡了些。
謝遜默然良久,方道:“不論他們追究與否,我的良心總是過不去的。”這海島近十年的孤苦生活已使他心境發生了很大變化,若非他實在思念兩位義子,又有張翠山夫婦和昔日老兄弟們盛情相勸,他未必會被說動。
張無憚道:“少林寺的空性神僧再三要與我約鬥,因瑣事纏身,叫我都給推了。待忙完繼任大典,孩兒陪您去少林走上一遭,也為蒙難者祈福。”
謝遜怔了一怔,失笑道:“你這面子倒是當真吃得開。”回來的路上他並非沒有聽人提起過,張無憚交友遍天下,但想不到跟少林神僧都能玩得這麼好,說起帶他這個殺害空見神僧的兇手前往少室山來,都這般輕描淡寫。
“空見神僧之死,您固然有罪責,可一切都歸咎為成昆有意算計,連空聞方丈、空性大師,旁聽了成老賊對前因後果的描述後,都認為有罪的一方不是您。”張無憚勸道,“義父,您愧疚是理所應當的,可若一味自責傷身,同空見神僧捨命點化您的初衷又大相背離了。”
他這番話說得實在有理,看謝遜情緒多少平復了些,方才告辭出了馬車,扭頭找來張無忌道:“義父心下還是難受,你多勸著他點,若他再提不願接任明教教主云云,務必去叫我,我再來同他談。”
謝遜理性上拿他們一視同仁看待,可因小時候曾專門跟張無忌同吃同住,傳授他各類武功招式的口訣,難免內心同他更親近些,這都是人之常情,張無憚並不在意。既然謝遜情感上更能聽得進張無忌的勸,那自然派他弟弟上才事半功倍。
張無忌道:“義父不愛當教主,哥,就算今日情勢所迫必須得如此,咱們合力拱他上位,待有了寰轉餘地,就別再勉強他了吧。”
“這是當然,你哥也不樂意趕鴨子上架,但有些事兒非人力能夠左右,義父出任代教主,乃是陽教主遺命,再名正言順不過了。”張無憚道,“放心吧,他老人家看得比咱清楚明白,他必不會再推辭的,否則就是叫大家都難做了。”
張無憚這般說了,果真自渤海到崑崙這一路上,謝遜都沒再提過這茬。明教諸高層都鬆了口氣,待到了光明頂地界,自有楊逍、彭瑩玉率領留守的五行旗部眾恭迎。
大部隊剛回到光明頂,謝遜先跪受了陽頂天遺書和《乾坤大挪移心法》,明教上下無不歡欣鼓舞,著手操辦繼位大典一事兒。
張無憚剛接了新任務,慶典儀式佈置什麼的用不著他來操心,但往各派分發請帖的差事卻落到了他頭上。
諸高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