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是貢士殿試的日子,若換了平時,自然是萬家矚目,然而今年卻不成了。因為另有一件大事,連殿試的風頭都要掩了過去——安郡王妃從西北迴來,皇上準備讓她主持在各地推廣種痘之事了。
蔣榆華趴在書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一本《春秋》,耳朵卻豎起來聽著外頭的動靜,猛然間聽見一陣腳步聲,便急忙坐直身體,裝模作樣地捧著書念起來。
“三少爺。”小廝常山跑了進來,“二少爺回來了!”
“原來是你,嚇我一跳!”蔣榆華立刻又趴回了桌子上,“二哥怎麼回來了?”
“三少爺忘了,這不是三姑奶奶回來了嗎?再說,還有六姑娘——咳,燕姑娘也就是這幾日出嫁了。”
自打蔣燕華——現在還得叫陳燕了——復了陳姓之後,蔣家上下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了。按著蔣家排行呼六姑娘顯然的不合適,但要叫陳姑娘就更不大好聽了,只能含糊地叫一聲燕姑娘。然而這個稱呼……又有點像大戶人家對通房丫鬟的稱呼,細想起來更尷尬。
“三姐姐啊——”蔣榆華懶洋洋地趴著不動,“如今她可風光了。”
常山乾笑了一聲。的確如此,就是老爺現在管的這個事兒,還不是因為沾了三姑奶奶的光麼?不過這話,下人們自己偷偷意會一下就行了,若是讓五姑娘聽見,那可有好看的了。
“三少爺,二少爺回來,您怎麼也得出去接一下……”
“我正閉門苦讀呢。”蔣榆華仍舊一動不動,“爹不是說,不考中舉人,門都不許我出嗎?”
那說的也不是書房的門啊。離下次秋闈還有兩年呢,真要是把人在書房裡關兩年,還不要廢了?再說那是老爺氣頭上說的話,也不能當真的。常山抓抓頭:“三少爺——”且這位爺在書房裡也沒認真讀書,那書架子最底下,藏著一堆戲本子呢。
“爹可高興壞了吧?”蔣榆華略有幾分譏諷地道,“如今二哥也出息了呢。”
常山無話可說。從前蔣榆華讀書機靈,十四歲就中了秀才,蔣鈞對他自然愛重有加,木訥的蔣松華則總是被責備。可如今什麼都顛倒過來了,蔣榆華秋闈未中,蔣松華卻終於考取秀才,兄弟兩個這會兒倒是一樣了。
“我比二哥還早中一年秀才,就因為秋闈失利,就成了窩囊廢了。”蔣榆華煩躁地將書摔到一邊去,“二哥去了書院,得山長几句誇獎,就成了前途無量了?有本事現在也去考個舉人進士來啊!不過都是秀才罷了,怎麼我就不如他了?”
這個常山倒是心有慼慼焉。他也覺得自己主子人機靈,打小兒就會讀書,比二少爺要強,可就因為一次舉人試失利,老爺就惱火起來,竟將從前的好處都一筆抹倒,這也實在是……
“三少爺別惱,過兩年秋闈中了,老爺自然就沒什麼說的了。”
“兩年……”蔣榆華想想未來這兩年還得在家裡這樣拘著,就覺得心情煩躁,“我也想去書院讀書。祖父也真是偏心,為何只管了兄長卻不管我!”
“這——二少爺畢竟年紀長些,再說那陣子老爺對二少爺又……其實書院那麼遠,夫人定然也捨不得您去的。”
“這倒也是……”蔣榆華想起小於氏,就不禁嘆了口氣,“母親是肯定捨不得的。”
常山小聲道:“小的問過跟著二少爺的遠志,說書院那裡苦得很。別看遠志和決明跟著二少爺,其實連書院的門都進不去,在裡頭什麼活計都得自己做。有時候書院山長還帶著學子們遠行,更是根本不許下人跟著……”
蔣榆華不由得縮了一下脖子:“這麼說,遠志他們跟著去了,什麼都沒做?”蔣家雖然不是什麼高官厚祿的人家,但他自小也有丫鬟伺候,小廝跟著,除了讀書寫字之外,算得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一想到去書院大概還要自己洗衣做飯,就不由得想打退堂鼓了。
常山連連點頭:“根本進不去書院的門。大約十日才能見二少爺一回呢。”
“這書院未免也太……”蔣榆華也聽人說起過一般的書院,總還是允許帶個書童進去的,想不到祖父給兄長找的這個書院竟艱苦嚴格至此,“算了,我若是去了,母親少不得要擔憂。眼下丹華那丫頭已經夠她費心了,我又何苦給她再添些牽掛。”
“三少爺說的是。”常山連忙附和。
他伺候蔣榆華數年,不說是蔣榆華肚子裡的蛔蟲,也算是瞭解到□□分了,自然知道自己這個主子是吃不得這些苦的,然而蔣榆華這話雖然是自我開脫,卻也說中了一部分事實——小於氏如今為蔣丹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