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還是吃什麼吐什麼?”桃華在園子裡慢慢地走著,問薄荷。
已經是二月中,風明顯地軟了,陽光也更溫暖,園子裡新綠初萌,細柳垂絲,夭桃含葩,已經是一片生機了。
然而這春天帶來的生機,顯然沒有能籠罩所有的人,比如說曹氏。
“是。”薄荷昨日又去看過一回,心情也不是太好,“太太瘦得完全脫形了,雖然也想吃藥吃飯,可……吃不了幾口就會吐出來,自己嚇得直哭……”
其實在她看來,曹氏已經完全是骷髏模樣了,身上只剩一層皮包著骨頭,看到的人怕都要被嚇得做噩夢。就說是哭,其實也沒有多少眼淚,只是喉嚨裡發些聲音罷了。只是那眼睛裡恐懼的神色仍舊鮮活,每逢直勾勾地看著誰的時候,就令人頭皮發炸汗毛倒豎。
銀杏已經被嚇得不敢往前去了,只有橄欖還在床邊伺候。陳燕也是不停地哭,然而除了哭也不會幹別的,甚至還不如橄欖靠得近。
“奴婢看陳姑娘那意思,怕是這會兒寧願回無錫去了。”薄荷說著,臉上不自覺地便帶出了鄙夷的神色。那可是她的親孃,橄欖都還在近身伺候,她還不如橄欖!
桃華搖了搖頭。她把陳燕接來,的確讓曹氏重拾了進食的慾望,卻被她的身體拒絕了。裝病裝得太久,曹氏的身體已經不適應進食,沒有靜脈滴注,她就再沒有了補充營養的渠道,只能慢慢被耗幹……而不能進食的恐懼,又加速了這種過程。
“也不知道把她接來是對是錯……”桃華輕輕嘆了口氣。
“王妃自然是想治好太太的。”薄荷有幾分厭惡,卻又不無唏噓之意,“都是太太自己折騰的……”明明是好好的日子不過,偏偏要裝病,三裝兩裝的鬧到如今這樣子,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教人也不知是厭惡的好,還是可憐的好。
“太太這樣子,怕是堅持不了幾天了。”聽薄荷的說法,曹氏的精神已經開始錯亂,哭而無淚,這是極度衰竭的表現。
薄荷也嘆了口氣:“王妃別想了。再過些日子咱們哥兒就要出來了,王妃多想想哥兒的事。”
“你們都說是哥兒,萬一是個姑娘呢?”桃華摸了摸跟揣了個西瓜似的肚子,胎兒的位置已經開始慢慢往下移動,的確是離著出生不久了。
薄荷不假思索地道:“若是個姑娘,像王妃一樣,那也是極好的。王爺都這麼說呢。”
說到沈數,桃華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了。大約是眾人都在說她懷的是男胎,沈數怕萬一生了女兒她會失望,倒不止一次地說過頭胎還是生女兒的好,將來還能幫她照顧弟弟呢。
“柏哥兒現在怎樣了?”說到弟弟,桃華就想起蔣柏華。這些日子,就是沈數去接,蔣柏華也不大出來了,除了去讀書,就是守著曹氏。雖說年紀不大,他也明白,曹氏沒多少日子了。
薄荷重重一嘆:“哥兒也瘦了。幸而林姨娘照顧得周到,飲食上還特意請老太爺指點過的,給哥兒特地設了個小廚房,若讀書守夜稍晚些,就有消夜。”
桃華輕嘆一聲:“不是消夜的事兒。叫山藥勸著柏哥兒,不要熬夜。”蔣柏華再懂事,也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熬夜是最傷身體的。
薄荷發愁道:“山藥說她也是一直勸的,可是哥兒縱然上了床也不安寧,翻來覆去的只是睡不著。”
桃華忍不住又嘆了口氣:“罷了,橫豎也沒有幾天了……”
“王妃——”玉竹從園子外頭進來,一張臉緊緊板著。
薄荷瞧見她這模樣就道:“又是有什麼事了?”若不然,玉竹萬不敢在桃華面前板臉的。
“蔣——”玉竹才說一個字又改了口,“陳姑娘來了,說是三太太想請姑娘過去見最後一面。”
薄荷的眉毛頓時打了個大結。曹氏都病成那副鬼模樣了,她看了都要驚心,王妃還懷著孩子呢,怎麼能去?
“準備車馬,我總要走一趟的。”桃華倒是神色不變,瀕危的病人她見了不少,什麼樣子的沒有,“現在見了,等……我也不宜去。”若是曹氏死了,她是雙身子的人,卻不宜去弔唁。既然這樣,總歸是繼母,還是要去看看的。
薄荷想勸,聽見最後這一句,默默地把話咽回去了。跟一個快死的人,已經計較不起什麼了。再說,這不是為了曹氏,是為了蔣柏華。若是親孃臨終,姐姐都不肯來見一面,蔣柏華夾在中間,又有多為難呢。
郡王府的馬車自是比蔣家的寬敞舒適許多,陳燕坐在角落裡,卻只覺如坐針氈,半晌才鼓起勇氣道:“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