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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景瑞二十一年正月,天子下旨冊封皇長子蕭懷猷為皇太子,二皇子蕭懷朔也以稚齡升任丹陽尹。

帝都建康城隸屬於丹陽郡,故而丹陽郡長官不稱“太守”,而是仿兩漢故事稱作“尹”,執掌京畿軍權、民政、察舉諸多事宜,並參與朝政。歷來以親信之人任之,也歷來無人能久坐——大都很快便出鎮地方,執掌一方軍政大權,或是入朝輔佐國政,就只是一個跳板罷了。

冊封太子的同時授二皇子以實權,天子此舉的含義朝臣各有揣測。因此儲位之爭雖暫且告一段落,但在二皇子真正離京出鎮之前,是否就此塵埃落定,尚還不可知。

出了正月,江州刺史顧淮離京——這些年他輾轉都督荊、寧、廣、交、江州軍事,一直奔走在南疆靖亂平叛,鎮撫民心。縱然中間短暫擔任過揚州刺史,也不曾真正在京城久駐。如今嶺南局勢總算平定,原本人人都以為他要入朝為相,誰知他卻再度出鎮江州去了。

天子和他是多年故交,親自出城送他。過長幹裡,出南籬門,便到鳳凰臺上。

天色還十分早,旭日將升未升的時候,天水一色浩浩茫茫。水中洲渚散佈,寂然沉臥。偶見白鷺單足立於碧水之上,亦只一點白而已。極目楚天,江山遼落,居然有萬里之勢。

天子斟酒給顧淮,感嘆道,“今日一別,不知下回相見又是什麼情形了。”

顧淮笑道,“陛下想見臣時,一旨宣召,臣無有不遵。”

他才兼文武,儒雅風流,年輕時不知是多少少女的春閨夢中人,如今年紀大了,身上添的卻不是老態,而是沉穩和閱歷。同他一比,這一輩少女們的春閨夢中人盡都成了輕薄少年,他依舊獨佔風流。

連老當益壯都不足以形容,他分明就不曾老過。天子看著他,一時竟有些嫉妒了。不由笑道,“你倒是不懼怕萬里跋涉,朕卻老了。昔年夥伴十中已去了七八,也不知何時就輪到朕了。”

顧淮不以為然,道,“依臣看,陛下必是一等長壽之人。”

天子便想到昔年他們同在南康王麾下,一度說起哪幾類人容易老而不死,顧淮說的便是無情之人、貽害之人,反而偏偏長壽。

天子不覺看向顧淮,顧淮似笑非笑,分明也是想到了當年才故意這麼說。天子知道他生來如此,對誰都敢這麼說話,也不以為忤。只笑道,“若真如此,便借你吉言了。”又不服氣道,“依朕看,你也是那一等長壽之人。”

兩個人對視片刻,俱都仰頭大笑。

這一笑之間,頹氣畢散。

天子便問道,“你家中可有待嫁的女兒?”

顧淮猜想他是想給東宮聘妃。他對太子無有不滿,可惜自己膝下並無女兒,便惋惜道,“族中倒是有,臣膝下卻只得六個兒子。”

天子想到琉璃,心中便一動,問道,“都聘娶過了嗎?”

顧淮道,“年長的五個都已聘娶過了,就只剩六郎一個還沒有說親。”他卻是立刻便想到了如意——天子幾個子女他俱都見過,除去妙音妙法兩位公主不論,他同如意緣分最深。早些年因維摩引薦,他還給如意說過故事,也指點過她的武藝。對如意的心性,他也十分滿意。便道,“臣六個兒子,獨這一個才貌最佳。只是自幼跟在臣身邊長大,東征西戰,性情便不比京城兒郎那麼錦繡文雅。”

天子何嘗看得上城中那些“錦繡文雅”的少年?他想要的也正是一個獨步天下的健朗兒郎。

兩人正說著話,便聽欸乃一聲,卻是有渡船自江上來。

顧淮回首一望,笑道,“——正是犬子。”

天子便也望過去。

此刻江上紅日才出,天際薄霧宛若紅蓮業火騰燒,那渡船就從日邊來。先時淹沒在紅光中,只一個輪廓模糊的黑色剪影,卻已依稀能望見船頭坐著的少年的身影,待那一陣明光散去,船行近前了,終於能看清全貌。

那船窄而長,想是臨時徵用的民間漁船,只一長楫一船伕。船頭少年盤腿而坐,懷中抱劍。那劍比他身量還長。

少年打扮得十分粗糙,身上衣衫不過青褐之色,並無錦綢之物。身上披著的大氅卻是整塊獸皮所制。然而遮不住的俊逸容貌,風發意氣。天子只打眼一瞧,便知確實是顧淮的兒子。

待近江邊,少年麻利的一甩手臂,拄劍起身。也不待船伕拋錨靠岸,腳下一蹬,踩著水中暗樁,幾個起落便躍到岸上。

便在臺下對著顧淮揚手行禮道,“父親。”

顧淮望一眼天子,天子笑而不語。顧淮便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