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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念想,但父母拳拳之心,總想令子女稱心如意。臨到要挫傷他們心意的時候,不免就要踟躇一二。當然,最終他定然還是會如前約定,將如意給徐儀。但也還是隱隱期望能在此之前,先幫琉璃找到更稱心如意的郎君,也等她淡了對徐儀的那份心才好。

只是徐儀也是同輩中絕無僅有的人物,天子目下還真想不出什麼人選來。故而下意識便拖延了。

徐思也是有脾氣。

原本她對天子的諸多俯就就只是為了如意——當年若不是為了保住如意,被沒入皇宮時她便已削髮明志了。後來若不是因為天子準她生育如意,她也根本就不想再在他的淫威下苟活。她本就恨極了這個刻薄寡恩的男人,畢竟就是這個曾和她海誓山盟的男人一手逼她嫁給李斛,令她嚐盡屈辱折磨,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可她一切隱忍究竟是為了什麼?

令如意給二郎當一條忠犬嗎?還是讓她毫無尊嚴的被琉璃肆意踐踏?亦或是像她當年一樣方便天子隨手拿來籠絡功臣?

徐思煩亂、愧疚、惱火之下,只覺的已難以保持理智。畢竟她也是有自己的情感的,縱然是為了子女,也無法一直壓制下去。

她終還是剋制不住的諷刺道,“她們本就不是親姊妹,何必要擱在一起論輩序行?”

天子聽出她話中怨氣,知道必又是為了如意,心下便有些索然寡味。卻還是笑道,“說話怎麼夾槍帶棒的?莫非朕有哪裡委屈了四丫頭不成了?”

話到此處,也無需繼續隱瞞下去。徐思終還是說道,“……三公主罵她是野種,還打了她。”

天子聽她竟是告琉璃的狀,目光便一深,反駁道,“小孩子家吵鬧打架也值得你大張旗鼓?何況,琉璃打罵不得她了嗎?她究竟是有多尊貴!”他今日本來就十分不痛快,且兼對徐思心存愧疚,說著便不覺惱火起來,自我辯解道,“朕為了二郎的前途憂心如焚的時候,你卻不知所謂的爭究這種小事!如意是你的孩子,琉璃就不是朕的骨肉了?這樣的心胸,朕若真將身後託付與你,朕的骨肉豈還有好日子過!”

他說得憤慨不已,也不待徐思回嘴,便怒氣重重的摔門拂袖而去。

天子出了院門,被明晃晃的日頭一閃,不覺停住腳步閉目長嘆一聲。

身旁內侍們俱都忐忑小心,丁點兒聲音也不敢發出來,罔論敢膽大包天的前來勸他。

天子心知話說的重了——他何嘗不明白徐思的性情?他分明就是欲加之罪。只是如今的時局,已不由他再走回頭路了。

他心中萬分沉重,幾乎邁不開腳步。可這一步大約也是遲早要走出去的吧。

一旦冊立了維摩,為了他的身後之事,也為了局勢穩定,他勢必要打壓疏遠徐思,抬舉維摩的生母。

如今就只是早了一步罷了。

他久久佇立不動,半晌,終於抬起腳步。那一步邁下之後,只片刻之間他便彷彿垂垂老矣。眼眸中那些尚還稱得上柔軟的情緒枯朽殆盡,就只剩一個冷酷很辣的老人了。

他忽就想起當年讀書,讀至晉獻公費勁心機的打壓申生時,心想究竟是何等美姬幼子,值得他殺長子、盡逐諸子以成全。如今卻是已明白了。便如申生所說,只因為沒有這個人,他便居不能安、食不能飽——人心軟弱,本就容易貪戀溫柔富貴,何況他畢竟已是老了。若真能如晉獻公那般只為私慾活著,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可惜終是不能。

他終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辭秋殿。

天子盛怒而去,這在辭秋殿中是前所未有之事。殿裡下人們都膽戰心驚,不知究竟是何事觸怒了天顏,是否大禍將至。

殿內一時風雨欲來。

徐思只閉目養神。

翟姑姑就在外頭伺候,天子的話她倒是聽得八九不離十,也只覺得驚心動魄。此刻侍立在徐思身旁,不由就問道,“娘子,陛下他……”

徐思方才回神,倦怠道,“早晚都免不掉的事,媽媽不必害怕。”

翟姑姑聽她話中還有隱情,便問,“……娘子為何這麼說?”

徐思自然明白,以天子的脾氣和心機,必然是早有主意,就只是藉著這麼個由頭髮作起來罷了——就他的話來推測,看來他終於是下定決心要冊立維摩了。徐思一開始她便知道贏面不大,對於今日局面也隱隱有所預料,因此並不覺得害怕。

反而是隱隱鬆一口氣的。

只是想到天子又是由如意的事切入,也不免對他二十年不變的秉性生出些厭煩和懈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