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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晨起時密雲依舊沒有散去,風停雨住之後,薄霧悄然在山原之間瀰漫開來。

到處都灰濛濛的,天地沉睡在一片死寂之中。

江南冬日陰溼,青石上的水汽總也擦不幹。露水從草木的枝葉尖兒上滴落下來,水中陰寒觸到面板便如細蛇般侵鑽進來。

一夜的奔逃躲閃之後,她雙腿已虛軟得不像是自己的。也不管那石頭寒溼,抬手示意人不必幫她收拾,胡亂擦了擦便坐下。

李兌見她身形單薄,微微縮在哪裡,便問,“要生火嗎?”

如意腹中隱隱墜痛,她依稀覺著恐怕是葵水要來了。卻搖頭道,“不必。”——他們沒有時間消耗在拾柴生火上。何況夜間雨雪過後,林子裡也根本沒有乾燥的木柴。萬一騰起濃煙引來附近賊兵的注意,反而麻煩。

她只解了包袱,取出鍋巴分給眾人。

那鍋巴包裹在棉衣底下,幸而尚未返潮。只是冷硬如石,略有些難以下嚥。她費力的啃了幾口,吞下去。

前一夜她縋出宮城後,原本以為還要在臺城裡潛藏一陣子才能找到時機偷偷喬裝出城。誰知宮城裡大火蔓延開來,叛軍不得不從外頭調兵去撲滅。隨即似乎城北又有人趁機作亂,駐紮在東、西、南三面府城的駐軍全數都被驚動。叛軍忙於調兵、搜捕,竟是一夜都沒有消停。

他們便當機立斷,提前動用了許多埋伏和內應,趁亂潛逃出臺城。

經過一夜的躲避和奔逃後,他們終於偷渡過秦淮河——稍去總舵裡取了些東西,便直奔石子崗而來。

吃過東西,如意留在此處繼續休息,李兌則帶了人去附近尋找何滿舵留下的記號。

林中寂冷,寒氣鑽骨疼。如意從包袱裡取出棉衣,抱著繞到林子深處一塊大石頭後面。替她放哨的人聞聲略微回頭,隨即便不再多管了——一個女孩子孤身跟著他們這些大老爺們在外逃竄,總有諸多不遍,商隊的人都有經驗。

如意繞到石頭後面,確認四下無人,才解開衣服看了看。

自臺城被圍困之後,她便無一日安穩,經期早已紊亂了。只不過一旦開始逃亡,這病症竟也成了方便。

她確認無礙,便飛快的將棉衣套好。那棉衣裁得略寬了些,她剛好在腰上多纏了一圈,再將腰帶綁得略緊一些,腹痛和飢餓便稍稍緩解了。

縱然沒有下人服侍、幫忙,她依舊將衣衫打理得十分平整。只是衣上沾滿灰塵汙漬,儀容十分落魄。

她也並不在意。見前頭有溪水,便去洗乾淨手臉。看倒影中髮髻蓬亂,她便又笨拙卻仔細的將頭髮抿上去梳好。

而後抬手拍了拍臉頰,迫使自己打起精神對著水中倒影做出微笑表情來。

溪水映著灰白的天空和蒼翠的深林,水下礁石上生著青苔,涓涓流淌。

她望著水中的笑容,看見的卻是亂世裡離散、死去的家人,城內堆疊的屍山,還有烈火中的宮城和廢墟之上的長幹裡。

忽有赤麂從對面山石上躍下來飲水,他們的目光在溪面上對上,那赤麂不由驚起。卻並未立刻奔逃,只戒備的望著她,似乎不確定她是否是危險的。

如意忽就記起顧景樓入城那日在她面前割喉自盡的兩個羯人,他們的血濺到她臉上,那觸感令她不由退縮——那個時候她雖遭遇危險,可其實她並沒有殺人的覺悟。

她不由按住腰上短刀,想,若換到此刻,她是否能親手殺人?

只一瞬間的恍神,那赤麂便猛退躍了幾步,隨即飛快轉身逃進山林深處去了。

如意望著空蕩蕩的山林,茫然的想——原來如此。

那赤麂必是感受到了她身上的殺氣,才會逃竄。

歷經磨難之後,她心中已飽含憤怒和仇恨。這微笑著的面容之下也許正潛伏著一隻暴虐兇惡的夜叉。她應該是已經準備好了吧。

李兌帶回了馬匹——何滿舵收到他之前送來的訊息,知道他們也要從城中突圍後,特地留給他們留了些東西。

他一邊套馬一邊說,“去牛首山——他們定在卯時從牛首山突圍,往慈湖方向去。我們趕快一些,午前也許就能追上他們。套好之後他又問如意,“會騎馬嗎?”

如意道,“會。”她翻身上馬,拉動韁繩溜著馬繞了個圈,才又確認道,“會了。”

——她確實學過騎馬,但騎過的次數加起來恐怕都不到一隻手。所幸她自幼習武,動作協調平衡,上馬之後,身體很快便記起要訣。

出發之前,李兌望了望天空,道,“看樣子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