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她一面加快腳步上前,一面問褚時英,“那可是決侍郎?他還在宮裡當差?”
褚時英曾在徐茂身旁當過差,他是認得決明的。便道,“是,聽說武皇帝駕崩時他趁亂逃出宮去,得以倖免於難。陛下回京後也問過他的下落,得知他借居在棲霞山寺廟裡,前陣子才派人把他召回來。今日宣他入宮,似乎是有什麼人要讓他指認。”
如意倒不大在意,只點頭聽著。
此刻決明也已望見了她,似乎還有些怔愣。
如意便向他寒暄,“決侍郎。”
決明似乎略有些尷尬,移開目光,草草行禮道,“公主殿下。”
這二人素來沒有太多交集,此刻遇見,亦不知該說些什麼話。只互相問了問好,如意又命人讓出道路來,便再無話題了。
決明便行禮告辭,如意點頭。
如意看他背影蹣跚,想到天子當日,心下忽就又起酸楚。地上泥濘多瓦石,決明一腳沒踩穩,便要摔倒。如意忙搶前一步扶穩他。
決明看了看她,又似是抬頭看了一眼垂著頭瑟縮在她後面的莊七娘。卻並沒多說什麼。
如意也不做聲,乾脆順手將他扶上馬車。
決明上車後似乎拉了她一下,如意疑惑的抬頭,決明欲語還休,“你……她……”
如意疑惑的跟著回頭去望莊七娘。
決明見她分明懵懂無知,到底還是將話嚥了下去,便在車上向她長揖,道,“殿下萬事保重。”
決明脊背筆直的端坐在馬上,比尋常男子褶皺鬆弛些的面孔平靜無波,只那雙已有些渾濁的眼睛裡,有光陰緩慢流淌。
身為天子的內侍親信,他的一生雖然微不足道,卻也見過無數他人波瀾壯闊的人生。
但在經歷大起大伏之後,塵埃落定的此刻,他腦中盤旋的卻是很多很多年之前,天子吩咐他去做的一件小事。
——去準備一個女嬰,用來替換辭秋殿裡徐妃可能會生下的男嬰。
對這個天子身邊第一得用的內侍太監來說,這件事真就只是舉手之勞,甚至都無需他親自勞動,只要動動嘴皮子即可。
自然會有人會聯絡牙子,搜尋即將分娩的產婦,安排好她們的食宿……他只需靜待那個幸運的女嬰趕上那個恰到好處的時辰出生。
很少有人知道,在辭秋殿裡徐思生育的哪一天,在掖庭一個人煙罕至的屋子裡,有一個低微卑賤的女人也在分娩。
那時決明就火急火燎的等在屋外,聽到她在裡頭慘叫卻無動於衷。他焦慮的是,徐思分娩比預產期早不少天。這一批產婦裡趕上的居然只有一個。萬一這個女人生下來的是個男嬰怎麼辦……不對,萬一她生不下來怎麼辦?他豈不是交不了差?
後來他終於聽到孩子的啼哭聲,產婆滿頭大汗的出來說,“是個女孩。”
緊隨其後的便是這個女人淒厲的哀嚎,“把孩子還給我!還給我……那是我的孩子!”夾雜著穩婆的斥罵聲,“什麼你的孩子,你漢子早連你帶孩子一起賣了!”
決明等的不耐煩,又怕她鬧得厲害,漏了什麼風聲。便令女官先行將孩子送去辭秋殿,自己則進屋去,威嚇道,“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
出乎他的預料,產床上那個蒼白虛弱的女人有一張十分美麗的面孔。巴掌大的臉,尖尖的下巴,襯托得那雙驚恐溼潤的眼睛越發的大。那雙眼睛不知為何就打動了他——原本他想,實在不行這女人也只能處理掉。
決明頓了一頓,才道,“你的孩子是送去享福的。但有一條,這裡的郎君夫人們生氣了能要人性命。你若為了孩子好,就把嘴巴閉得緊緊的。否則走漏了半點風聲,不光是你,連孩子也都活不成!”
對上她哀哀切切、瑟縮驚恐的眼睛,決明又道,“何況,也未必能用上。你安安靜靜的等著,也許郎君心情一好,又把孩子還給你了呢?”那雙漆黑眼睛裡,就流露出卑微的希望來。
……
可惜這女人運氣不好。
這一天稍晚些時候,徐思生產了。生下來的,是個男嬰。
決明腦中走馬燈一般往事歷歷。
出端門外,東宮之西、苑市之南,一處狹窄的庭院裡,跪著幾個中年男女。
決明一一同他們見面。
總領宮廷事務多年,他的博聞強識一向是有名的。二十年前有過寥寥數面之緣的幾個不入流的小人物,二十年後,他居然依舊認得。但更了不起的,恐怕還是當朝天子手下那些負責追尋此事的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