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琴不由生了幾分惻隱之心,小心地替她掀起簾子。“格格請進。”
“有勞採琴姑娘。”她啞聲道。
再次走進佛堂,夕顏也說不上是什麼心情。記得上回進來,還是因為被黎軒逼著纏綿了一夜,在這裡被老福晉罰跪,如今想想都覺從前的日子好不真實。
大約她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吧……一步錯步步錯。
夕顏鄭重地給老福晉行了個禮,“夕顏給清姨請安。”
“你怎麼好這時候出來?”老福晉雖面上有些淡淡的,可還是趕緊示意她坐下。“還在月子裡,可不能這麼折騰。身上覺著好些了?”
“已經好多了,多謝清姨掛念。”夕顏淡笑,“夕顏今日過來,是跟您辭行的。”
“你要走?”老福晉一愣。“你這身子才剛有些起色,便是要走,也該等養好了再說啊。”
“夕顏身份尷尬,已經多待了好些日子,實在不便繼續打擾下去。”夕顏低著頭,不卑不亢道。
老福晉嘆了口氣,知道她說的不無道理,一時也是無話。正沉默著,夕顏已經走到跟前,忽然身子直直跪了下去。
“這是做什麼?地上涼得很,還不趕緊起來!”老福晉一驚,伸手就要去扶。
“這麼多年清姨一直對夕顏照顧有加,夕顏無以為報,如今一去,怕是再沒有見面的機會,便讓夕顏給您好好磕個頭吧。”夕顏說著,頭已經重重磕在地上。
“哎,你這孩子……”老福晉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到底是七八歲上就養在身邊的故人之女,即便在心裡也曾對她頗多不滿乃至怨恨,可此時分別在即,又想到她為誕下大阿哥幾近喪命,現在卻不得不母子分離,心下也生出些傷感。於是眼裡不禁多了幾絲疼惜地打量起夕顏。
只見夕顏低垂著臉,濃密細長的睫毛擋住那雙水盈盈的大眼睛,僅隱約露出個小巧的下巴,倉促一瞥之下,竟也極美。雖剛生了孩子,身形消瘦得厲害,卻比從前當姑娘時更多了幾分楚楚動人的嫵媚婀娜。老福晉恍然記起夕顏今年也才雙十年華,又是這麼幅我見猶憐的模樣,不由又警覺起來,語氣中帶著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涼薄,“你如今要出府,清姨這兒也有句話……”她欲言又止。
“清姨請說。”
“雖說你已是自由之身,可總歸是伺候過黎軒的人,更是大阿哥的生母。”她知道這話殘忍,可為了黎軒和大阿哥的顏面她不得不說,“若是將來你興起了另嫁他人的念頭,只怕大阿哥……”
“清姨儘管放心。”夕顏忽然抬起頭打斷她,雙手用力地攢緊裙襬,一字一句道,“夕顏便是再不堪,也明白一女不侍二夫的道理。”
這個在額娘去世時給她母親般溫暖的人,這個在黎軒欺負她時全力維護她的人,這個在懷疑她傷害寧若孩兒時甩她耳光,要拉她去見官的人……已經在她的眼前慢慢變得模糊。
或許,她也從沒看清過吧。
老福晉一時哽住,面上也有些訕訕。
“夕顏殘生唯願常伴青燈古佛。”夕顏的頭再次磕到地上,“只求清姨垂憐,能多疼著大阿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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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人呢?”看完手裡的信,寧若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已經走了。”採畫回道。“……奴婢剛才見她拿著包袱……”
“想不到……”寧若自嘲地笑著搖搖頭,“她竟是我們三個中最先放下的……放下了,也解脫了……”
信紙在火盆裡慢慢化為灰燼,隱約可見“加害”“愧疚”“自責”等零星字樣……
都結束了。
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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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顏失魂落魄地出了王府,恍惚地在小巷走著。陰了一上午的天,這時終於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雨勢並不很大,細細綿綿地落在臉上,溼潤了夕顏的臉頰。
她終是忍不住,靠著牆角緩緩地蹲下,蜷縮起身子,任眼淚肆無忌憚地流下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她不停地告誡自己,心卻更加劇烈地抽疼起來。這疼鋪天蓋地地襲來,讓她幾乎立時暈厥過去,可她只是死死地用膝蓋頂住胸口,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裡,咬緊了下唇也不肯吭一聲。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小姐……是小姐!”夕顏意識渙散,也不曾留意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正由遠及近,直到身邊一陣清香,兩個丫鬟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她才茫然地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