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幔靜靜地垂在地上,她仍在裡面安然睡著。
他腳步很輕地走過來,在她床頭坐下。
“夕顏,我……需要回去幾日,把些事情搞清楚……”他頓了頓,“等下次來,我帶上咱們的景熠,好不好?出來這半個月沒見他,我心裡都覺得想念得緊。你……一定也很想他,是不是?”
回應他的只有她輕輕的呼吸聲。
他低低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你放心,我一定會醫好你……就算……你再也記不起我來……”床幔被他小心地撩開,露出她蒼白的小臉,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
他怔了怔。
剛才,是又做噩夢了吧?
“都過去了,夕顏。”他捧起她的手放在唇邊,“以後……我決不讓任何人傷害你,誰都不行……你不用怕,再也不用害怕任何人……”
夕顏睫毛微微動了動,低低“嗯”了一聲,好像無意識地掙脫他的手,轉過身去。
他苦澀地揚了揚唇角,細心地為她把被角掖好。
“從前答應過要為你畫幅畫像……先前的那幅……”他無聲笑了笑,“我收起來了。再重新給你畫一幅,可好?”
她緊咬著下唇,手死死抓住身下的被褥。
他又靜靜坐了一會兒,卻沒有再開口。
不知道就這麼過了多久,腳步聲終於再次響起。
接著,是輕掩房門的聲音。
她立時坐起來,喘息得厲害。
他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說她記不起他來。
她要記得什麼?
記得他就是那個人——就是……那個拋棄她的人麼?
那他現在在做什麼?
在懺悔麼?他後悔了?後悔丟掉她了?
他說,咱們的景熠……
景熠……是她的孩子麼?
是夢裡那個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憋著嘴,委屈地哭著只盼她抱一下的小孩子麼?!
是麼?是麼!
眼淚像是決了堤的洪水,源源不斷地流出來。她越是擦拭,就掉得越快,夕顏卻好像賭氣一般,手下更用了十足的力氣,只恨不能搓下一層皮來。
白皙的臉上,瞬間出現大片的紅痕……
她赤著腳跑下床,衝到書案前頭,抽出那張宣紙,緊緊抓在手心裡,幾乎要揉碎撕爛。
誰要他的東西,誰稀罕他的施捨!誰稀罕!
她哭得越發兇了,連手都在發抖。
她恨死他了,恨死他了!就那樣把她拋下,就那樣由著她任人糟蹋!
現在她都成了這個樣子,他還來做什麼,他還想再從她身上得到什麼!
頭疼得厲害,心也疼得像刀尖在上面一道道劃過,五臟六腑都跟著顫慄起來。
夕顏頓時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癱倒在地上。
宣紙緩緩地飄到腳邊。
那紙已經被揉/搓得不像樣子,只隱約可見上面畫著個身著淡粉色衣裙的少女,正站在落英繽紛的樹下,裙襬隨風搖曳。
少女鬢間別著一朵小小的海棠花。
言笑晏晏,梨渦清淺。
………………
是夜,黎軒一行人回了王府。
管家福伯帶著幾個小廝提著燈籠迎了出來。
“奴才給爺請安。爺路上辛苦了。”
“都起來吧。”黎軒翻身下馬,把韁繩丟給一旁的小恩子,大步往門裡走。
“額娘和福晉已經歇下了?”他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是,”福伯亦步亦趨,“可要奴才派人去通稟各位主子?”
“不用了。”黎軒擺擺手,“明日再說吧。”
福伯連忙應了,又問,“爺可用過晚膳了?”
“還不曾,”他邊走邊道,“你且叫廚房備著,我去看看大阿哥。”
“是。”
大阿哥房裡,幾個奶孃和丫頭正圍在一處做著繡活兒。見他來了,幾人忙各自散開,齊齊就要行禮,卻被他無聲止了。
景熠安安靜靜地睡在小床上,白裡透紅的面板如羊脂玉般細嫩光滑。濃密細長的睫毛靜靜地垂著,跟小扇子一般。才十幾天功夫,這孩子好像又長開了些。眉宇間他額孃的影子越發淡了,更像極了他。只見小傢伙睡得正香,粉嘟嘟的唇瓣輕輕抿著,大約是做了什麼好夢,竟咯咯咯笑出了聲,口水順著嘴角慢慢淌下來。一旁守著的奶孃見了,忙拿了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