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理解高文這句話的深意,但很快,她便聽到了高文接下來的命令——或者說囑託。
“你是不受神災影響的‘成年者’,即便‘最終方案’失敗,失控的眾神也不會主動將你當做目標,”高文鄭重其事地說著,表情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與此同時,你又有著極其特殊的生命形態,你的本體是一株植物,你的意識可以分佈在數以百計的合成腦內,而這些合成腦……是可以透過外部手段關閉和重啟的,而關機狀態下的合成腦,不再是觀察者。”
貝爾提拉臉上的表情變了變,她終於明白高文的囑託是什麼意思了。
“我們會以最大的努力來求生存,但我們也會以最糟的設想來面對未來,如果萬事皆休,我們至少應該想辦法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些什麼,”高文嗓音低沉地慢慢說著,“我相信其他國家應該也都有各自的‘儲存計劃’,以準備面對所有方案都宣告失敗之後最糟糕的那個結果,而你……貝爾提拉,你就是塞西爾的儲存計劃。
“貝爾提拉,記住這個命令——如果我們未能阻止最終神災,或母星屏障計劃宣告失敗,你必須立刻切斷與所有神經網路節點的連線,把自己從凡人的思潮中切割出去,你要將自己的意識轉移至合成腦內並進入冬眠狀態,並在休眠之前給索林巨樹下達存活下去的指令,不惜一切代價地維持存活。”
無邊無際的純白花海中,微風不知何時已經徹底停滯下來,一種難言的沉寂籠罩著這片虛擬天地,不知過了多久,貝爾提拉才打破沉默:“您真是給了我一個足夠沉重的任務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想要發出一聲嘆息,最終卻又化作一個疑問:“但這樣做真的有意義麼?當整個世界在眾神肆虐中化作一片廢墟,塵世間所有生靈在魔潮中化作歷史,一株獨自在廢土中心存活的索林巨樹還能做什麼?您是讓我孤零零地、永久地注視著一個凋零殆盡的世界麼?”
“有意義,當然有意義,”高文表情嚴肅地說著,“這個世界不會永遠凋零下去,類似的毀滅在這個世界上已經上演了無數次,但總會有新的族群在廢土中繁衍起來,你還記得我做過的比喻麼?無處不在的魔力如催化之風,讓我們的世界永遠維持在盛夏的繁茂中,凋零隻是暫時的——我們這一代凡人會死去,但下一代會在你的注視下成長起來,而那時候……”
“那時候,我們就是他們的‘先驅族群’,”貝爾提拉打斷了高文的話,她終於完全理解了,“您是從諾依人身上得到的啟示?”
高文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他只是沉默片刻後緩緩開口:“海妖已經失去了對魔潮的免疫性,巨龍也打破了他們的搖籃和枷鎖,以永恆為代價,這顆星球上停滯百萬年的文明如今換來了繼續向更高處前進的通行證,如今我們又從一個遙遠的異星文明手中接過了來自某個先驅族群的遺產……而這可能已經是我們在這顆星球上要面對的最後一次考驗。
“在這場考驗面前,我當然希望我們可以成功,但如果我們這一季文明失敗了,你至少還可以把這份傳承了無數歲月的遺產繼續向下傳遞,等到下一個世代,下下個世代……那些接過傳承的後裔們在起步時總會比我們輕鬆一點,或許就輕鬆了那麼一點點,他們也至少不會像我們如今一樣窘迫。”
他停了下來,花海中的微風不知何時又開始了流動,貝爾提拉的身影在這風中似乎顯得有些虛幻,她正在調動自己龐大的神經系統,在現實世界彼此相連的成百上千個合成腦以及與索林巨樹直接連線的計算中心中檢索著資料,片刻之後,她那略微有些虛幻的身影重新凝實,她的臉色則多了一絲鄭重:“怪不得您這段時間一直在推進帝國大圖書館的資料化錄入工作……”
“總得把所有可能性都考慮到,”高文笑了笑,“即便是沒有夜女士的警告,沒有‘最終忤逆’的陰影,我們也要考慮到失敗的可能性。”
“這確實是您的性格。”貝爾提拉微笑著說道。
“只是這樣對你有些不公平,”片刻沉默之後,高文終於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我並沒有徵求你的同意,就已經給你安排了這樣的任務。”
“但我確實是最適合執行這個任務的——甚至是唯一能夠執行這個任務的,不是麼?”貝爾提拉只是溫和地笑著,她似乎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露出過這樣的表情了,“世界上並非所有東西都能夠用‘公平’來衡量,畢竟‘公平’一詞說到底也只是人類出於主觀創造出的概念而已,而我們要面對的,是遠遠凌駕於塵世眾生的、冰冷而堅硬的萬物秩序,面對這樣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