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經雨濃,松色帶煙深。花|徑緣客掃,何處是歸人。
時隔半載,再次看到碧落谷的旖旎秋光,河不醉竟覺得有些陌生。
奔波在塞外的日子裡,他已經習慣了遙望那片蒼涼無垠的大漠。金黃的沙海,湛藍的天穹,橘紅的篝火,灰白的孤煙。偶爾有胡鷹從頭頂飛過,盤旋在灼人的日光裡,唳鳴著白雲才懂的歌。
那裡的人無論男女,一到晚上會喝酒,喝酒就會撒瘋,撒瘋就會跳舞。
河不醉看不懂他們的舞,也看不懂他們的熱鬧。
遇到有熱情的女人邀舞,他會紅著臉搖頭。遇到有熱情的男人...他會把對方揍到蘇爽。然後擰開羊皮囊,狠狠灌上幾口辣到肺腑的烈酒。
待喝到腹中如燒,身體回暖,便迷濛半醉的往沙窩子裡一躺。望著葡萄凍子似的深紫夜幕,數著浩瀚如海的燦爛繁星,聽著來自遠方的風裡,駝鈴聲慢,胡笳聲咽......
後來所有的人都睡著了,只有他醒了。醒的時候劍上的血尚未乾涸,順著森寒的鋒刃滴落在地,在荒蕪的戈壁灘上開出一串豔麗的花。
潛伏四月,一夜屠戮。出手如雷,寸草不留。這是鬼門殺手的優良傳統。
沙匪的頭領是個獨眼刀客,但他的刀從不出鞘。包括被河不醉一劍洞穿的剎那,他也只是眨了眨獨眼,含糊不清的說了句:
“還以為自己只瞎了一隻眼,原是錯了。”
河不醉拾起腳下的黑翎刀,掂在手上卻格外輕。拔出鞘才發現這刀是斷的,只有殘缺的三寸鐵刃。再掰開那人緊緊攥起的左手,便看到一枚泛著螢螢綠光的雁翎鏢,正安靜的躺在對方的掌心裡。
原來刀客從不用刀。
原來沙匪們口中的獨眼龍,其實是毒雁龍。
河不醉記得很清楚,當年唐雁龍以挖一眼為代價叛出唐家堡,這以後江湖人便稱毒雁龍。此人雖然眇了一目,但手中翎鏢例無虛發,奪魂索命皆在彈指之間。
除了這最後一鏢,對方根本就沒出手。
池月聽他稟報的時候連眼皮都未抬,只是淡淡說了句:“唐門餘孽不可留。”
河不醉愣了愣:“宗主......早便知道他是誰?”
對方端著隱青瓷碗,吹了吹白濛濛的熱氣:“唐雁龍打著沙匪的幌子妄圖重建唐家堡。呵,真當本宗和他一樣,能睜一眼閉一眼的坐視他們死灰復燃?!”
“宗主英明。”
“別怪本宗未先言明,你那腦子就一根筋,知道的越多破綻就越多。”池月啜了口湯,“江莫愁雖是女人,但有時候你們誰也沒她狠。斬草除根,明白嗎?”
“屬下明白。”
莫愁莫愁,雞犬不留。鬼門的女魔頭有多狠絕,就連三歲小孩兒都知道。
這個女人在剿滅三門六宗時便曾放言:“殺人者人恆殺之。今若赦一人,殺吾者便多一人,故殺而無赦!”於是九派上下無一倖免,就連鎮守梓潼五百年,機關重重的唐家堡,也在江莫愁一把烈火下燒得只剩殘垣礫瓦。
寧上閻羅殿,莫見衣如雪。真要比心狠手辣,別說剩下的三位法尊,就連宗主本人都未必是她的對手。
河不醉抱著劍立在崖邊,抬頭望了眼天高雲淡的碧空,忽然有些想念那片遙遠的荒漠。哪怕黃沙之下,白骨已枯,殘刀已毀。
殺人者,人恆殺之。他希望有一天自己被人殺掉的時候,也是在睡夢裡,永遠都不要醒。
“咦,這不是高尊大人嗎?您回來了?”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河不醉回過頭,見到來人淡淡打了個招呼:“阿飛你又胖了。”
“天冷了嘛,屯屯秋膘。”海上飛不好意思的揉揉肚子,“這次屬下可要恭喜大人了,這沙匪一除,首尊之位肯定是沒跑兒咯!”
“胡說什麼呢,小心江首尊割了你的舌頭。”
“您這是剛回來還不知道吧,以後沒有江首尊,只有江夫人了!”
河不醉眉頭一皺:“什麼意思?”
海上飛嘿嘿一笑:“宗主昨日下的令,後天他們便要成親了,現在所有的執事弟子都在籌備這場大婚。”
河不醉這才想起江莫愁一進殿就喊出來的那句。
“可我看首尊之意,她似乎不願嫁給宗主啊......”
“那不能,首尊喜歡宗主這事兒連碧落谷的狗都知道,怎麼會不願意呢?除非她瘋了。”
回想一番早上的情景,河不醉若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