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悄然來臨。
六月中旬,荷花已漸生出了花骨朵,廣寧寺終日清香環繞。
在這一個多月的調養裡,林守溪的傷勢恢復得很好,他原本粉碎性撕裂般的身軀已大致癒合,被雷火灼焦的面板也已脫落,新生的肌膚嫩若嬰兒,充滿了彈性,想來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徹底擺脫木輪椅,自如行走了。
小禾再沒有提過要離開。
荷花開始盛放的時候,小禾推著林守溪去賞荷。
荷塘邊,少女褪下了鞋襪,放在一邊,只將那細白玉足探入清涼的池水裡,輕輕搖晃,她青色的裙袂如荷葉般鋪開著,池水中波紋淺細,夏荷搖曳,水花飛濺如銀。
林守溪輕輕望去,足尖濯水的少女面容瓷白,有著近乎神秘的爛漫,她似已融入了這幅夏日閒逸的景色裡,只是她融入的那刻,滿池荷花便失了色彩。
忽有蜻蜓飛來,成群結隊。
小禾仰起頭,看著天空中飛來飛去的蜻蜓,伸出手,一隻蜻蜓停在了她的指尖,她似在與這隻蜻蜓對話,片刻後:
“今天要下雨了。”
但小禾似乎沒把自己的預言當回事,今天推著林守溪下山時,她甚至沒有帶傘。
村鎮裡的居民似已習慣了聖菩薩的存在,這位少女走過時,他們也只是點頭致意,不作更多打擾。
走上了一條人煙清冷的小徑,小禾輕聲開口,:
“當初斷崖古庭的時候,你第一次見到我,就識破了我。”
她頓了頓,繼續道:“可識破我的究竟是你,還是你體內的黑鱗呢?”
林守溪給不出回答。
“如果我變了模樣,與你一道站在人群裡,你還能第一眼尋到我嗎?”小禾又問。
“能。”林守溪平靜道:“無論你變得高大還是矮小,年輕還是蒼老,我都能一眼找到你。”
“為什麼?”小禾問。
“因為有些東西是彩幻羽改變不了的。”林守溪。
“這是漂亮話嗎?”
“是真心話。”
“你發誓。”
“我發誓。”
天空漸漸變得昏暗,雲凝聚過來,鋪滿了天空,隨著雷鳴的奏響,雨水在不久之後打落了下來,先是豆大的幾粒,沒過多久便是暴雨傾盆。
如小禾所,果然下雨了。
少女與少年靜靜地立在雨裡。
“我去買把傘,你在此地等我,不要走動。”小禾。
“好。”林守溪答應。
雨越來越急,小禾腳步輕慢,她穿行在雨裡,宛若一朵白色的薔薇。
她向前走去,走入茫茫大雨,走入泱泱人群,越走越遠,她她去買傘,可林守溪沒見到傘,也沒再見到小禾回來,她就這樣離去了,悄無聲息。
……
雨下了很久很久,林守溪始終在原地等候,一直等到雨停。
暴雨之後,金色的陽光穿過開裂的雲層,照到了他的身上,他扶著輪椅的椅把手,顫抖著起身,身體終於得以站得筆直。
他沒有立刻去追逐小禾的背影,因為現在的他無法追上,傷勢還在撕裂他的身體,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鐵釘上,他就這樣推著輪椅,慢慢走回了廣寧寺,如這幾個月來小禾照顧自己時那樣。
走上廣寧山時,夜色如墨,他站在山頭向後回望,人間也像一條墨色的河流。
你從沒有離開,因為我一定會找到你,無論天涯海角……他想。
他回到了廂房裡,烘乾了衣裳,整理著小禾留下的一切。
他找到了很多東西,唯獨沒有找到那封婚書。
一直到夜半三更,他才回到了榻上。
林守溪看著窗外,徹夜無眠。
之後的日子,他依舊在養傷,養傷之餘,他開始閱讀小禾留下的文字,從中把握著有關於小禾的一切點滴。
酷暑。
火雲如燒,吳牛喘月,寺院的晨鐘暮鼓卻是越顯寂寥。
轉眼又是半個月過去。
七月中旬,林守溪讀完了小禾留下的所有文字。
他合上了書頁。
身後,佛陀金像於沉香座上盤膝,誦唸的法華經,他的手指輕輕翹起,上面似蘊著香花千座的琉璃世界,而窗外,菩提樹鬱郁蔥蘢,似預示著佛法將興。
林守溪的手輕輕摩挲過涅槃經的書頁,緩緩站起,走向門外。
他的腳步越來越穩,筋骨舒展之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