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陽光猛烈。
司暮雪趨光似地抬首,這才發現,她的頭頂上,已選了不計其數的劍。與其說是劍,不如說是一根根錐狀的光,它們密密麻麻地鋪開,每一支光錐皆對準一顆眼睛,這一幕彷彿是天神與海妖的對視,所有的雲都被照成了滾燙的金色。
司暮雪被鋒芒直指,渾身顫慄之餘,亦生出了一絲迷茫——這一切是真實的嗎?
林守溪明明被困在了死靈雪原之中啊,他萬里迢迢趕來,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下了我,又擁有匹敵邪神的力量……這怎麼可能,哪怕這是夢,也是離奇到讓人很快就會驚醒的夢。
騙局,這一定是識潮之神施加於我身上的騙局!
司暮雪看向了林守溪,林守溪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神色的異樣,他只是死死地盯著海面,神色冷峻。
他駢指身前,吐出劍訣,緊繃的雙指向下一壓。
懸空的金劍如獲敕令,星雨般墜入大海。
混雜著血肉的水柱沖天而起,大量的海水隨之蒸發,變成了比先前更濃的霧氣,霧氣中翻滾著鹹澀刺鼻的氣味。
司暮雪封住口鼻,再向下看去時,海水中發光的眼球已然熄滅了大半,那個龐大的身軀在海水中蠕動著,似乎想要朝著海洋深處遁逃,它遁逃的軌跡上,不斷有殘肢從它身上剝落。
它哪裡還有什麼震世邪神的樣子,分明就是一頭負傷而逃的醜陋大魚。
這尊將她輕而易舉擊敗的邪神,在林守溪面前,竟毫無反抗之力!
“這是……九明聖王之焰?”司暮雪後知後覺。
“嗯,我已將它錘鍊到了極致。”林守溪回答。
“極致?是太陽嗎?”
“是。”
林守溪的回答簡單有力。
他掐動闢水訣。
在劍經法則的加持之下,這個簡單至極的法訣竟神蹟般分開了海水。大海的中央撕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縫,裂縫兩側的海水倒灌,形成了兩道恢弘的瀑布,試圖填補這道裂縫。
“喜歡看日出嗎?”林守溪突然問。
“喜歡。”司暮雪回答。
“那就不要眨眼了。”
林守溪五指彎曲,一輪焰光洶湧的火球在他掌心膨脹,被他順勢攥緊,這輪火球像是一顆心臟,側耳傾聽時,可以感受到內部翻湧不休的雷聲。
林守溪將火球投向了大海。
上古時期就有火神煮海的傳聞,那些曾經只在書中才有的文字,如今卻在司暮雪面前具象了,她看到了熾烈的日出,看到了渲沸的海水,透過沸騰的海水,她甚至可以看見邪神身軀上被切開的恐怖的豁口,如果它真的是一座肉山,那林守溪的這一擊,無疑是將整片山脈從中斬斷了。
這末世來臨般的煉獄景象裡,林守溪將她護的很好,沒有讓她承受任何一絲波及。
等到日出結束,光芒散盡,三大邪神中最強的識潮之神已被殺死。
它的屍軀沉入東海。
海水彌合,霧氣散盡,用不了多久,這片海域又會變得風平浪靜。
林守溪帶著司暮雪來到了岸邊。
雨已經停了。
崖上依舊溼漉漉的。
林守溪與司暮雪圍著篝火坐下。
對於他們而言,這篝火併無用處,林守溪隨手將它生起,或許只是劫後餘生的儀式。
司暮雪溼漉漉的衣裳已被蒸乾,破碎的外袍疊在一旁,此刻的她只穿了一件繡有棕熊的綢衣,熊很大,拱起背脊的樣子像是森林裡的悍將,因為它只是刺繡而非真實,所以這兇悍的樣子也透著一絲莫名的可愛。
司暮雪盯著篝火,怔怔道:“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林守溪笑了笑,道:“你是覺得,我不會來救你嗎?”
司暮雪不說話。
林守溪繼續道:“我們之間契約未斷,我當然不會讓你死。”
“契約……”
皇帝曾將她當作奴隸贈送給林守溪,林守溪並未當真,她卻一直對此耿耿於懷,決心有朝一日要將他戰勝,親自踏碎這份皇帝手書的契約。
可現在……
“我好像永遠也不可能贏你了。”
司暮雪那張火光跳躍中的俊秀臉龐,心中泛起了莫名的空虛。
這百年的時光好似一場攀爬,她費盡心思爬到了山頂,想要見某個人。可當她置身山巔時,卻發現所尋之人已在雲端,雲從山上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