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不幸,悲傷不已,但夢只是夢,賺取甦醒時的片刻悵然已然足夠,師尊道心通明,何必未此多擾?”楚映嬋柔聲寬慰。
“是嗎?”
宮語盤膝而坐,她凝望窗外晚庭,恰見暮色之中,落葉紛飛,愁思未解,反倒悵然之意更甚。
接著。
宮語像是下定了某個決心。
“你還記得那天飲酒時,我答應你們的事嗎?”宮語問。
“師尊說……你要將名字告知我們?”楚映嬋問。
“嗯。”
宮語點頭,寒聲道:“映嬋,你聽好了,我要將名字告知你。”
“為何這般突然?”楚映嬋問。
“因為我想知道師父是否安好。”宮語輕輕嘆息,她說:“我的名字只有三人可知,多一人知曉,我都會因此受到反噬,如果我告訴了你我的姓名,我受到反噬,則說明師父還活著,若我安然無恙,則……”
“師尊何必如此?”
楚映嬋絕美的仙靨上露出了一絲驚色,她連忙勸解:“無論守溪是安是危,我們身居此地,皆無能為力,何必橫生枝節呢?師父養傷為重,切莫再提此事了。”
“可……”
宮語眼瞼低垂,秀麗的雙肩顫個不休,‘可’字的尾音在她唇間徘徊了許久,最後化作一聲似哀傷似嬌蠻的話語:“可我就是想知道啊。”
楚映嬋檀口半張,一切勸誡之語皆噎在了咽喉,再也無法吐出一字。
她也想知道。
剛剛她騙了師尊,昨夜她根本沒有入眠,又談何做夢?
屋外,暮色如流水飛逝。
屋內,兩位仙子雙雙靜默。
宮語紅唇翕動,就要說出自己的名字。
就在這時。
窗外響起了一道鐘聲。
許多人都聽到了鐘聲。
鐘聲是從各個不同的地方發出的,道門、佛門、寺廟、皇宮、衙門……任何擺放銅鐘或者有銅鐘形狀的事物,都在此時此刻,不約而同地敲響了鐘聲。鐘聲悠遠寧靜,無悲無喜,它好似野草的種子,在這冬春之交灑遍四野,鐘聲響起之處,暮色在天邊凝結為永恆。
這是塵世的日暮。
道門之內。
宮語捂著腦袋,露出了茫然失措之色。
“師尊,你怎麼了?”楚映嬋忙問。
“名字……”
宮語喘息著,胸脯不斷起伏,她終於找到了那種不安的源頭:“名字,我想不起我的名字了!我叫什麼……我叫什麼名字?”
宮語看著自己的雙手,竭力全力回憶,卻是無法將自己的姓名的記起——彷彿有人要將她從世上抹去,她的名字只是這一切的伊始。
同時。
長安城中。
剛剛回到家中的章勝雲正在與妻子兒女吃飯。
妻子兒女聽說他從得仙樓回來,皆纏著他問得仙樓仙人之事,問那仙人是不是真如世人所傳,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章勝雲回想起那場九死一生的經歷,故作輕鬆地笑著,終於哄好了家人,章勝雲才開始動筷子。
他一口菜還沒來得及吃,外面就響起了鐘聲。
聽到鐘聲,章勝雲的臉色瞬間鐵青。
他一生精研命理,算人無數,這鐘聲響起之時,他就意識到,自己的大限要來了。
不只是他的大限,全天下命理先生的大限都要來了。
“爹爹,你怎麼了?”小女兒疑惑地問。
“爹爹沒事,爹爹沒事,我出門一趟,你們萬萬別跟上來。”
章勝雲強自牽起了一絲笑意,他假託有事,起身,向著門外走去。
這一百年裡,命理先生們風光無限,但這風光只是賒賬,遲早是要還的。當初在得仙樓裡,他就和司暮雪談過末法之日……只是他沒有想到,末法之日來的這麼快。
末法降臨,竊取天機的他們首當其衝要被殺死。
不只是章勝雲,其他命理大師也如獲感召,不可控地走上了大街。
鐘聲響個不停。
末法的神罰已經降下,他們有的七竅流血,有的腸穿肚爛,有的人頭滾落,死相極為悽慘。他們相當於舊朝的貪官汙吏,新帝上任三把火,最先燒的就是貪婪的他們。
章勝雲在街邊,平靜地等待死亡。他躲過了自己的大劫,卻沒能逃過這場天地浩劫。
他年事已高,人生圓滿,死應無憾……唯一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