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要做的,只是跪伏下身子,讓女帝踩著她的背脊走過。
“被反噬是承劍者的宿命。”司暮雪說。
“宿命也是藉口。”女帝說。
司暮雪慘然一笑。
女帝說的沒有錯,人在遇到災難時是痛苦的,可人一旦認命,一旦生出‘這就是我的宿命’的想法,這種痛苦反倒會可笑地減輕。
“陛下要殺死我麼?”司暮雪問。
“不會。”女帝說。
司暮雪的想法再陰暗再扭曲,她也不在乎。
螞蟻的惡意永遠無法將人殺死。
她願意對汙濁的人間寬容,又何況一隻螻蟻?
“但你失敗了,失敗者總要接受懲罰。”女帝說:“我會將你作為奴隸,賞賜給第一個覲見我的人。”
司暮雪低下頭,她彷彿經歷了比死亡更為屈辱的事,嬌軀在誘人的衣裙內簌簌發抖。
女帝沒再看她,走向了下一個人。
林仇義。
林仇義已是白髮蒼蒼的老人,他看著皇帝,像是肱骨老臣面見君主,眼眸裡只有滄桑。
林仇義張了張口,似有千言萬語想說,最後卻只是問:
“回來的是陛下麼?”
“是。”女帝回答。
“那就好。”林仇義說。
“辛苦了。”女帝回應。
林守溪聽著他們的對話,盯著林仇義,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仇義還未開口,女帝已先說話。
“一千年前,識潮之神突破封印,我雖將其鎮回大海,但也被汙染了。”
千年前,冰海上發生了一場曠日彌久的驚世之戰,那一戰也被史書稱為人族的立族之戰,關於戰鬥的細節,女帝沒有多說什麼,她只將那場戰鬥的末尾告訴了眾人:
識潮之神即將被鎮回冰洋時,用盡全力發動反撲,她被邪神吞入了身體裡,雖以劍斬破它的軀殼逃出,卻也被種下了識潮魔種,這是三大邪神的魔種,哪怕她是皇帝也無法將其祓除,為了抵抗識潮魔種,她陷入了長眠。
長眠裡,魔種在她心中覺醒出了另一個意識,有些靈覺敏銳的世人甚至感知到了這個意識,並稱其為黑皇帝。
這一想法原本只是許多人的猜測,今日,皇帝親口證實了它。
這千年來,黑皇帝對她的侵蝕越來越重,甚至有段時間,黑皇帝的意識鳩佔鵲巢,取代她甦醒,發號施令。
女帝知道,識潮之種雖無法將她殺死,可如果再這樣下去,她遲早也會變成邪神。
於是,三百年前,女帝做出了一個決定。
“我要提煉自己。”女帝說。
既然無法將魔種拔出身體,那她就把自己從魔種裡提純出來吧。
她將重生地點選在了彼岸的世界,為確保萬無一失,她還挑選了神守山主林仇義做她的護道人。
林仇義得到了聖諭,按照皇帝的安排,準備好了一切。
當然,林守溪與慕師靖的降生是計劃之外的事。
林仇義害怕這會影響到皇帝的新生,起初不願去往死城,但他的好友景冶子將這份因果硬生生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他將林守溪撫養長大。
為了真正免於後患,林仇義抵達了厄城,吞下了輪迴道果——如此一來,他不會再死去,至少不會在計劃完成前死去。
至於鑰匙……
鑰匙本是封存在聖壤殿的聖物,聖壤殿的聖物之所以會失竊,原因極為簡單——偷鑰匙的賊就是皇帝本人。
這把鑰匙註定會在幾經波折後送到那頭紅龍的手中,由她開啟東海之底的封印之門。
皇帝早已將未來的史書寫好。
“黑鱗之主殺死了我,但也正是因為它的尖牙利齒,我才得以擺脫軀殼的囚籠,來到這個世界……所以,真正被它龍息所殺掉的,是留在身體裡的黑皇帝。”
女帝走到了前方,抱起了落在地上的半截女屍,這半截女屍除了形容焦黑之外,與她生得一模一樣。
明豔的少女將屍體抱緊,像是抱著一隻娃娃。
她親吻了屍體的額頭,與過去的自己道別。
“那識潮之神呢?它的甦醒又是怎麼回事?”林守溪問。
“我命令罪戒神女將我的死訊昭告天下,也是在變相地昭告識潮之神。那時,識潮之種已被黑鱗之主毀滅,所以識潮之神也不確定我究竟是死是活,只能從它的眷者中取得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