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們都已明白,皇帝這麼做,是想讓罪戒神女們聽見她的聲音,那是皇帝的聲音,是唯一的、不可模彷的,她可以憑此下達殺死宮語的鐵令。
若非皇帝的聲音,沒有人會相信這一荒唐的命令是真的。
“看來司家姐妹沒有錯嗯,她們的確在效忠皇帝,你們幫我抓她,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啊。”宮語澹澹一哂。
時以嬈也明白了這點。
皇帝想秘密殺死道門樓主,所以選擇了姐妹生得一模一樣的司暮雪,無論是罪戒神劍的易主還是鬼獄刺的失竊,都是皇帝默許的。
可這場皇帝參與的殺局卻失敗了。
“我到底是誰呢?”宮語喃喃自語。
“什麼?”時以嬈問。
“黑龍與皇帝皆是太古級的至強者,若要親手殺我,我絕不可能活,可笑的是,她們竟然不敢,我究竟是什麼東西,身上沾染了怎樣的因果,何德何能讓兩尊太古神祇這般忌憚呢?”宮語微笑,像是自嘲。
時以嬈無法回答這一問題,只說了聲抱歉。
“當年在暴雨裡哭的你有資格同我說抱歉,現在的你沒有。”
宮語的聲音冷了下來,她盯著時以嬈,一字一頓道:“劍奴,你們是罪戒之劍的劍奴,也是皇帝的劍奴。”
時以嬈沒有反駁。
“真無趣。”宮語說。
陽光凝結成冰。
天空暗澹。
黑雲從遠處馳騁而來,重新籠罩了神守山,似是在醞釀一場暴雨。
“走吧,我來領教了一下劍奴們的高招,別擾玄妙閣的幽靜了。”
宮語負手離去,無鞘之劍在她身側載沉載浮,嗡然長鳴,鳴聲淒涼。
老人一聲嘆息。
天地同嘆。
……
東海龍宮。
行雨快瘋了。
從出生到現在,她已活了一百三十多年。
對於龍來說,時間並不是多珍貴的東西,小的時候她很嗜睡,經常一覺睡個年,紅衣姐姐非但沒有怪她,反而還說,作為幼龍,一場冬眠應要保證八年的充足睡眠,年太少了些。
以前,她信誓旦旦說要艱苦修煉,繼承龍宮王位。
現在她在龍王之座上撒潑打滾也沒人管她,可她一點不覺快樂。
龍宮死寂冰冷,時間漫長如凍。
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的意義在哪。
她本該是這裡最自由的龍,如今卻成了唯一的囚徒。
行雨也記不得自己在這裡掙扎了多久。
某一天,她終於想通了。
“從沒有人囚禁我,我又何必自囚於次呢?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曬太陽,我要出去喝桂花酒!不,不對,這也太沒出息了,我還要出去殺人放火,拷問人心,哼,這次林守溪不在身邊,誰還能攔得住本尊?”
天高海闊,本就該任她馳騁!
行雨握緊了爪子,最後看了這墳墓般的龍宮一眼,向上游去。
她發現,好像只要下定決心,離開這裡並不算難。
先前不停掙扎的她是何其愚蠢可笑。
可當行雨離開大海,上了岸後,卻是傻眼了。
沒有太陽,天空陰雲密佈,下著綿綿的雨。
現在的雨勢雖然不大,但海邊的村莊都已被淹沒,人死的死,逃的逃,她曾遊覽過的名剎古塔也只剩水波中的一個塔尖,許久之後,行雨才意識到,這是一場浩劫。
她循著當初與林守溪和白袍仙子南行的路走。
路被水淹沒。
當初她幫著摘風箏的村子已被摧毀,居住的客棧也被淹沒,桂花酒來不及搬走,被水浸過,已無法再喝,她寫過行雨到此一遊的地方也沒能倖免於難,一併被淹沒了。
她還看到了災民,數不勝數的災民。
災民們跪在山頭高地上,祈求著雨停。
有人說,要雨停必須給龍王獻祭一百個童男童女。
臨時搭建的祭臺上,童男童女們被驅趕到一起,擁擠著痛哭。
行雨混在其中。
龍果然來了,行雨認得,這是她的四哥哥蒲牢,她很少和她的哥哥們說話,她的兄長們在海底壓抑了太久,脾氣古怪,難以溝通,遠不如紅衣姐姐健談。
若是過去,她或許會和這些兄長同流合汙,一起肆虐大地,以人類的悲劇為樂,但南行之後,她的心性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了。
孩子們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