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夏雷冬雪,日子輕斜,雲生緩緩。
太極殿的桃花開了謝謝了開,往復數次依舊灼灼。
春風依舊美妙,桃花也不失顏色,只是曾經笑倚春風不自知的人卻多了幾分黯淡。
顧南的身子,到底是沒能抵得過第八年的大雪。
大啟天寧八年,深冬。
窗外大雪。
太極殿內藥香氤氳,顧南皺眉將褐色藥湯喝下,胃部翻滾幾下,口裡很快嚐到了血腥氣。
他從枕頭下抽出帕子覆上,再移開時,素色上便多了幾點紅痕。
慧極必傷,這就是代價。
顧南垂眸看著錦帕上的血痕,心裡有些苦。他陪殷承安走了八年,前六年日子清淡溫柔,回眸皆是情意,太極殿處處桃花香,沒有終日不散的藥味,更沒有病痛愁苦,心中難過。
自第七年開始,曾經便真切只是曾經了。
顧南把沾著血跡的帕子握緊,如今纏綿病榻,剩下的只有不到兩年時間了。
殿內的人垂眸惘然,殿外的人面無表情在雪中站立許久,最終在顧南又一次咳血後推門走了進去。
寒風捲了雪花進去,顧南稍稍抬頭瞥見明黃顏色,不動聲色將手中帕子藏於枕下,微笑起來:“今日事情多麼?”
“不多。”殷承安在床邊坐下,烏黑的眸子不準痕跡在枕頭處掃過,抬手喚宮人取來了披風披在顧南身上:“今日感覺如何,還是冷麼?”
太極殿地龍灼灼,四周角落及大殿中央都放了炭爐,門窗特意用厚重棉布封上,懷中放著手爐,被子也蓋了三層,再說冷實在是不應該。
可顧南,依舊覺著冷,不是因為天寒,而是那種從五臟六腑滲出來的冷意,冰冷刺骨。
“不冷了,很好。”顧南笑著拍拍殷承安的手。
聞言,殷承安垂眸看著自己手上那雙蒼白瘦削的手,反手覆上,沉默許久才開了口:“……那便好。”
話未多說,只是宮城外出尋找良醫與藥材的人更多了些,溫補身子的藥湯一碗碗往太極殿裡送,顧南晚上五臟六腑痛到睡不著,殷承安便在旁邊伸手抱著他,任憑受苦的人將自己的胳膊咬到血肉模糊。
顧相兩年未朝,身子衰弱,他知道這是無雙谷與生俱來之事,旁人卻不這麼想。
大啟近日隱隱有傳言流出,道昭德帝對顧相起了猜忌之心,早些時日便將其禁錮,顧相如今恐怕已然不存於世間。
大啟丞相無雙谷顧知還之名天下皆知,其溫厚仁善,才思聰敏,於朝堂於江湖名聲赫赫。流言一出動蕩紛起,市井間變相辱罵昭德帝無德書畫紛紛湧現,甚至孩童中都出現了昭德帝失德失信的童謠。
顧南纏綿病榻兩年,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殷承安自然不會對他說這些惹他憂心。
於是顧南知曉此事時,流言已經喧囂了三個月。
流言難破也易破,當晚,顧南臨睡前對著殷承安眼睛沉默許久,道:“初五的祭天大典,我與你同去。”
“天寒地凍,你受不住。”殷承安淡淡道:“你安心養病便是,無須想太多。”
“無雙谷規首條,一朝入世則保大啟昌盛。”顧南開口:“流言若被內賊外寇利用後果難以預測,於江湖我為無雙谷弟子,於朝堂我為丞相,斷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聽到他的話,殷承安深沉的眸子凝視他許久,才低沉著聲音開了口:“於殷承安你是顧知還,承諾要陪我熬過一生歡喜苦楚的顧知還。”
“這一點,你可以忘記,可是我不能忘。”
與啞口無言伴隨而來的苦澀心酸。
可沒有人比顧南更清楚,他的衰敗與天色涼寒沒有一絲關係。
“我要去。”顧南定定道:“承安,祭天大典必定咬人陪同,如今承修還未還朝,我不能容忍其他人與你並肩站在屬於我的位置。”
這話中隱藏的情意自是不必說。
殷承安心頭一顫,凝視他許久,沙啞開口:“好。”
正月初五,祭天大典。
百官朝服伏地行三拜九叩之禮,祭臺高築,神位周列。
昭德帝身著玄底金紋華袍立於祭臺之上,顧南身著玄底銀紋服飾站在他身邊,俯身執香,祈佑天下。
午時,鐘鼓齊鳴,禮樂升起。
二人並肩立於高臺躬身,點香燃符,聲音一低沉一清朗,和在一起竟是難以描述的莊重。
“於維聖神,挺生邃古,繼天立極,開物成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