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半月之期還剩三日之時,太子脈搏已經全然平穩。
這日,顧南照常來到東宮,探脈後垂眸低笑:“再過三日將蠱蟲取出,便無事了。”
太子放下袖子,搖頭笑笑。
到時顧南確實無事。
可他的事情,才剛剛開始。
蠱蟲徹底失去生息那天,外面起了小雨。東宮藥香陣陣,暗暗昏沉,內殿放了浴桶,水汽氤氳,蕭從瑜坐在裡面輕閉雙眼。
顧南在旁邊垂眸看著浴桶中的藥湯,待褐色變淺後,拿出三清丸和除蠱散遞給他,太子接過嚥下,不久身體突然顫抖起來,浴桶邊緣上的手青筋暴起。
半個時辰後,浴桶中的水變清,顧南抱著藥箱退了出去。不久蕭從瑜出來,便看到顧南坐在那邊拿著一根明晃晃的銀針對他晃了晃:“害怕麼?”
蕭從瑜莞爾。
顧南撇嘴示意他坐下,看著蕭從瑜褪去上衣露出脊背,小心將銀針消毒後捏在手中,靠前。
一針一針。
蕭從瑜後背額頭逐漸有汗水深處,眉毛緊緊皺在一起,卻是一聲未吭。
角落油燈輕輕搖晃,偶爾發出細碎聲音。
蕭從瑜的胳膊處逐漸隆起一個小塊。
顧南垂眸看著那處,手下乾淨利落不帶絲毫猶豫,蕭從瑜的手緊緊攢起,指節發白。終於在顧南最後一針紮下去後,他再也忍受不住發出一聲悶哼,雙眸赤紅。
在他眼眸變紅的一瞬間,顧南伸手一推,三清丸便落入太子口中,半晌,蕭從瑜眼眸中的紅色慢慢褪去,手腕處隆起的地方突然開始劇烈抖動,蕭從瑜咬緊牙關抬頭看顧南,突然愣住了。
眼前白衣少年靜靜站著,神情依舊是從前淡然模樣,眼眸卻多出幾分凌厲意味。這份凌厲與尋常凌厲不同,那是心中掌握一切時才能透露出的氣勢。
無與倫比。
愣神間,手腕突然一疼,同時冰冷的杯沿碰觸他的手腕,片刻後冰涼感覺消失,顧南手中的茶杯中便多了一隻蠱蟲。
顏色半透明,透明一點紅分外妖豔。
顧南看了看,笑起來:“一朱蠱,若不是之前被丹藥壓制,殿下如今恐怕要受罪了。”
“多大的罪?”
顧南抬眸看他一眼,眉眼彎彎:“之前蠱蟲動作時,殿下,疼麼?”
蕭從瑜沒說話。
“若是將那種疼痛加於心口,便就是殿下要遭受的苦了。”
一句話說的平淡,卻讓太子驟然抬頭,灼灼視線刺到自己身上,顧南恍然未覺,垂首拿了除蠱散溶水中倒入茶杯,白煙散去,杯中便只剩下一灘清水。
做完這些,顧南迴身躬身拱手:“蠱毒雖除,殿下身子到底還是有些虧損,藥浴再留一月便可。”
太子點頭,烏黑的眸子落在顧南臉上,半晌低聲開口:“你要走了麼?”
顧南笑笑:“本就是鄉野之人,為幾分名利入京,如今也算滿足,確實不該停留了。”
“……”蕭從瑜沉默一會兒,神色淡淡:“留下吧。”
顧南沒說話。
“功名利祿,榮耀浮華,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蕭從瑜道,聲音雖很輕,可其中的認真意味,顧南聽得清楚。
當今太子,未來帝王,承諾自然金貴。
可被賦予承諾的神情依舊淡然,沉默許久抬頭對上蕭從瑜烏黑的眸子:“我想要自由。”
神情堅定認真。
蕭從瑜眸色一暗,眉頭微蹙,靜靜看顧南,最終疲憊揮揮手,閉上了眼睛。
顧南提起藥箱轉頭,抬腳走到門邊,聽到後方低沉的聲音:“那你為何願意同賀驍戈一起呢?”
前行的腳步頓了頓,顧南沒有回頭:“因為我於他有救命之恩。”
“你予我亦有。”
五個字,一字一頓,說得深沉認真。
最後一個字落下後,蕭從瑜睜開眼睛沉沉看著前方的身影,不知過了多久,才重新聽到少年溫潤的聲音:“那不一樣。”
蕭從瑜眸色微閃。
眉眼清潤的少年自黃昏中轉過頭來,唇邊笑容寧靜淡然:“我救殿下,陛下已予我豐厚獎賞,這是兩清的事情,實在不能當做恩情……可我救賀驍戈時,他身上一無所有,於是只能將他自己給我。”
“而我為人自私小心眼,是我的,自然要一起帶著,一輩子。”
站在雕花朱柱邊上的少年微微仰頭,眉目溫潤笑容清淡,風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