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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會,對講機裡有人發話:“給火吧,要兩瓶水算了。”

這裡說的“兩瓶水”,不是真的要水,黑話,意思是撈點好處。擱別處,會說“要兩斤肉算了”,但在羅布泊,水最金貴,拿“要兩瓶水”來指代,也算地域特色。

那人掏出打火機,給昌東點菸,點上了又接過來,銜進自己嘴裡,含糊不清問他:“車上有酒嗎?”

“有幾罐黃啤。”

“我看看。”

那人拔腿就往車邊走。

葉流西半縮在車座上,看昌東跟對方聊上,又看到點菸的小火苗在風裡抖,覺得挺有勁的——有人能險裡過道,有人卻被扒得內褲都不剩,打交道的確是門學問。

不過好像也不是很樂觀,那人怎麼過來了呢?

肥唐也慌了:“西……西姐,這什麼意思啊?東哥把我們賣了?”

時刻想賣人的人,總時刻擔心被人賣。

葉流西也搞不懂,不過“先發制人,後發者制於人”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再說了,不論輸贏,風度很重要,總不能人到了跟前,她還縮在車座裡犯慫吧?

她撳下車窗,抓住車內的防滾杆借力,腰身軟滑,蛇一樣從視窗探出大半個身子,穩穩坐到窗沿,一手扶車頂架,身子微微斜後倚,半長的頭髮被風吹得遮迷了眼。

燈光都打住她,半幅天地迷離,一身妖氣。

那人猝不及防,抬頭看她。

葉流西伸手把亂髮拂開,問:“怎麼說啊,這到底是談攏了,還是沒談攏啊?”

那人打量了她一回,忽然一轉身,拔腿就往陸風車跑。

昌東眼見他扒著車視窗一通比劃,又接過一本冊子,刷刷翻頁。

再然後,那個管事的人就下來了。

***

那人四十來歲,個子不高,腦袋滾圓,眼睛狹長,挺一個大啤酒肚,像個長歪了的彌勒。

自我介紹叫灰八,邊上人叫他八爺。

他熟人一樣跟昌東打招呼,笑得熱情,眼角的河川紋裡簡直能游魚:“你好你好,幸會幸會。”

昌東還沒來得及搭話,灰八已經繞過他了。

有意思,是衝著葉流西去的。

昌東跟過去,聽到灰八一直道歉:“真不好意思,不知道是西姐,走眼了,該打該打。”

一邊說,一邊真的往自己臉上不輕不重打了兩下。

葉流西還坐在車窗沿上,眉頭皺起:“我們見過?”

“沒有,這不就認識了嗎。西姐是趕路嗎?今晚風可大了,要不要去我那坐坐?”

葉流西看向昌東。

昌東點了點頭。

***

車子彎彎繞繞,最後停在一處雅丹群落中央的大帳篷前頭,帳篷里拉了個燈泡,戶外的太陽燈發電機供電,所以電力特弱,裡頭有幾個留守的,正圍在一處打撲克,聽到動靜,掀開門簾出來接。

肥唐深一腳淺一腳地跟進來,覺得這一晚像在做夢:他還以為要打起來呢,怎麼轉眼間,就這麼和氣地“來坐坐”了。

身後有人說:“讓一讓。”

他趕緊讓路,看到有人抱著成箱的礦泉水、乾糧進來,還有扛小行李箱的,密碼打不開,商量著用鉗子把鏈釦給絞斷。

估摸著都是搶的,再看帳篷角落裡,堆著鐵鍁、鎬頭、斧頭、錘子,肥唐不敢吭聲,緊隨在昌東和葉流西背後。

灰八拖了幾張氈子過來,在燈泡底下借光,開了啤酒,一人發一瓶,又拆吃的,拿一次性的紙杯灌花生、棗、杏子幹、瓜子,擺得滿滿當當,不過在這種地方,倒不覺得突兀。

灰八話不停:“不好意思,今年開礦,連開兩個都是雞窩礦,實在沒盼頭,手癢了,就想走點外門子,黑燈瞎火的,又看不清……”

葉流西打斷他:“沒見過我,怎麼知道是我呢?”

灰八嘿嘿笑:“這個……怎麼說呢……”

他遞了個相簿過來:“翻,對,再翻,就這。”

昌東在邊上看明白了,上頭是葉流西。

相紙膜裡是彩打的紙,類似照片,葉流西坐在鹽鹼灘上,穿白色圓領t…shirt,下襬塞進牛仔褲裡,高到小腿肚的牛皮靴,眼睛看鏡頭,頭上戴了頂藏式的寬沿皮氈帽,旅遊區隨處可見的那種爆款。

像個英氣的西部女牛仔。

背面有簽字筆的拙劣筆跡:西姐。

前後翻看,是不同人的照片,背面都有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