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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一語提醒了康熙。臣子病重,主子御駕探病,那是殊榮,不死出得死!這在”祖宗家法”裡講得明明白白。康熙從小聽這類事多了,當然懂得。想了想無可奈何,他只好復又坐下。他想:這索尼年紀雖老,只要有他在,鰲拜便張狂不起來。康熙一向把這位元勳重臣依為靠山,要真的還能痊癒,自己去了,豈不反而害了他?想到此,康熙喪氣地擺擺手。張萬強起身去了。

時鐘敲到十一點,正交午初,輔政大臣蘇克薩哈遞牌子求見。康熙正一腔心事,無處發洩,遂起身對魏東亭說道:“你隨朕來,到養心殿見他。”魏東亭忙道:“奴才現在只是六品侍衛,不能單獨隨駕接見大臣。”康熙一笑道:“這也算事!叫他到上書房來,朕就在這兒見他,你就不必迴避了───這不早不晚地來,有什麼事兒呢?”

蘇克薩哈面色蒼白,步履踉蹌地進了上書房。伏地叩頭奏道:“萬歲!臣請誅鰲拜以謝天下!”一句話說得在場人容顏大變。

康熙心中出驚異萬分,儘量控制著激動的心情問道:“鰲拜為朝廷重臣,他犯了什麼罪?你們輔政大臣們就此會議過嗎?”

蘇克薩哈並不害怕,從袖子裡摸出一張紙來看了看。抬頭從容說道:“圈地令原是先朝陋規,太祖去世時即欲蠲除。今入關定鼎,撫有華夏,更應休養生息,扶植桑農,富國強民。”

康熙不待他說完,緊逼一句問道:“去年,朕未親政時,你們輔政大臣不是已經議定禁止圈地了嗎?”

蘇克薩哈叩頭道:“萬歲聖明,正是如此!康熙元年曾下詔停止圈地,三年復又重申。但鰲拜的正黃旗至今仍在圈地,連熱河的皇莊也有一部分土地都被他圈了去。熊賜履上本參奏的條陳,奴才敢保句句是實!這樣的'輔政大臣',應該嚴懲不貸!”

言猶未畢,只聽”砰”地一聲,康熙怒不可遏地以手擊案,霍地站起身來。正欲發作,忽然想起蘇麻喇姑說的”萬事毋急”,又緩緩坐下來問道:“你說這話有沒有證據?”

蘇克薩哈急忙叩頭道:“萬歲不妨委派一心腹親臣在京內巡視,看有多少失地失業逃難來京的饑民!臣府中曾收留一賣藝老人,即因失地來京,其女兒又被穆裡瑪搶去送與鰲拜為奴。他自己也被打成重傷,若不是他身懷絕技,怕也遭了毒手!”

侍立在一旁的魏東亭聽到這裡,心中怦然而動,啊,蘇克薩哈說的不是鑑梅父女倆嗎?我找了他們數年,音信全無,現在終於瞭解到點資訊了。但此時蘇克薩哈正在向皇上奏事,自己無論怎樣著急,是一句話也不能插的。他挺了挺身子,留神聽下去。

康熙”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偌大的上書房靜得掉一根針都能聽得到。康熙站起身來揹著手踱了幾步,對著蘇克薩哈問道:“大概你的地也被圈了去罷?”

蘇克薩哈一怔,隨即答道:“比起天下黎民百姓所遭受的苦難,奴才那一點地算得了什麼!”

這是一句很得體的話,康熙聽了不禁點了點頭。可又想了想,這蘇克薩哈本章卻是萬萬不能批准的,因為準了本章,就要除掉鰲拜,但這個老賊手握重兵,除利他可不是輕而易舉的事,看來只有先壓一壓蘇克薩哈了。遂冷冷笑道:“你所奏的事情,朕自當細細體察。你與鰲拜同為輔政重臣,共受先帝託孤的恩寵,該同心同德才對。你先退下去吧。”

蘇克薩哈一去,康熙屏退了左右,單單留下魏東亭問道:“你看蘇克薩哈呈奏得如何?”魏東亭忙躬身回道:“奴才不敢妄言,但京城內外皆是饑民,確是實情。”康熙聽了點頭道:“朕何嘗不知,朕罰熊賜履半年俸祿也是出自不得已,只是,唉───”他長嘆一聲,不言語了。

半晌,康熙又說:“蘇克薩哈的忠心,朕是知道的。但他現在還沒有這麼大的權力,有許多事他還辦不成!”

魏東亭見康熙吐了實言,笑道:“萬歲多賜他權力,他不就可以辦了嗎?”康熙苦笑道:“朕這個'萬歲'也是徒有虛名,旨令難行。”魏東亭毅然說道:“莫不是朝中也出了個活曹操?”

聽了這話,康熙眼睛裡閃出了興奮的目光,瞟了一眼窗外,又打量了一下魏東亭,斥責道:“胡說!哪裡有什麼曹操!你一個包衣奴才,怎麼敢說這樣的話!”言詞雖然十分嚴厲,卻並不動怒,魏東亭連聲答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魏東亭這話卻正合康熙的心意,從六歲起,他就讀《帝王心鑑》,曉得帝王的尊嚴,不僅要靠天意神意,靠仁義禮智信,還要靠讓臣子永遠摸不透他的廟謨之深,躬慮之遠,越是猜不透的東西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