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眼自鳴鐘,已到亥初,忙道:“這麼晚了,天又下雨,有什麼要緊事,”張萬強道:“雨小些了,方才慈寧宮趙秉正打發小大監來傳過懿旨,奴才不知為何事。”
康熙忙趕出門來迎接。早見雨地裡兩行玻璃燈漸漸走近,蘇麻喇姑掌好黃絹油傘雙手擎著,站在康熙身後迎駕。
太皇太后顫巍巍地扶著兩個宮女肩頭進殿坐下。康熙施年隨:“請皇祖母安!——皇祖母有何吩咐,只管傳叫孫子,何必親自走來?”太皇太后笑道:“整整一後晌沒見到皇帝,心裡惦記著,又聽說皇帝夜裡還在文華殿辦事兒,任憑再關緊的事,身子骨兒是要緊的——晚膳可進得好?”
蘇麻喇姑忙跪下道:“回老佛爺,萬歲爺今晚進了兩碗碧粳米膳,一塊春捲兒,進得香!”太皇太后呵呵笑道:“好,起來吧!皇帝如若進得不香,你只管叫人到我小廚房讓他們現做。”蘇麻喇姑笑著回道:“奴才記下了。”
康熙接著太皇太后的話道:“方才在文華殿召見了索額圖,熊賜履知小魏子,已晉封小魏子為三等侍衛。”
大皇太后點頭嘆道:“索額圖和熊賜履都還罷了,小魏子也是個有良心的——只是據我看,皇帝你還缺著一個人兒呢!”
康熙心中一動,忙賠笑道:“求老佛爺明示!”太皇太后說:“你怎麼就沒想到重用九門提督吳六一呢?”
“吳六一!”康熙一聽這個名字。心中豁然開朗。在京城,九門提督只是個從三品,秩位並不高,但這個職務,統轄著德勝、安定、正陽、崇文、宣武、朝陽、阜成、東直和西直門的防務,最是緊要不過。吳六一自號“鐵丐”,素稱京華“怪人”,一般的王公大臣都不敢招惹——這人如能籠在袖中,擒鰲拜便添了五成把握。康熙不禁說道:“好!”又遲疑道:“只是如今局面如此紛亂,萬一他與鰲拜……”
“那不會!”太皇太后收斂了笑容,“這人不會輕易膛混水。他恩怨心重得很,鰲拜和他同列入關,只因佔了個滿籍,名分比他高出了一大截子,他心能服?訥謨上回犯夜,叫他拿住打了二十板子才放,這件事轟動了北京城,怎麼你這做皇帝的竟一點也不知道?”
聽太皇太后責備下來,康熙忙躬身答道。”老佛爺教訓極是。不過——”
“你給他恩典,他自然聽你的!”不等康熙說完,太皇太后便截住說,“你父親壓他官秩、就是留著叫你用的!”
“是!”康熙恍然大悟,“明日就下詔,叫他做兵部侍郎。”太皇太后忍不住笑道:“越發悖謬了!不做九門提督,你要個兵部侍郎派什麼用場?”
康熙頓覺為難,茫然道:“那……怎麼辦呢?”
“我說個方兒,管保中用。”太皇太后換了口氣,和顏悅色他說道:“你下個詔兒,從天牢裡放了那個查什麼來著?”
“那個人叫查伊璜!”侍立在旁的蘇麻喇姑早已喜形於色,脫口而出,“老佛爺真是點石成金!”
“對,查伊璜。”太皇太后笑道,“叫姓查的去說,比聖旨還靈呢!”
“傻孩子,你不明白其中原因。”見康熙如墮五里霧中,大皇太后又疼又愛他說,曼姐兒知道,叫曼姐兒辦吧。”
康熙點頭道:“成,就叫蘇麻喇姑辦這個差。”
“奴才領旨!”蘇麻喇姑笑盈盈跪下叩了頭,道:“依奴才看,明兒就叫小魏子去會查伊璜,火情做給小魏子,好麼?”
太皇太后笑道:“這就是了。唉,我聽宮裡人兌,近來學業長進了,皇帝近日口裡都換了詞兒,連那些個翰林們都服氣,都學些什麼功課。那個伍先生怎麼樣?倒難為了他教!”
“皇祖母掛心,”康熙笑道,“孫兒近日學業是有些長進,除伍先生外,熊賜履也常講一點書,四書己經講過讀完了,每日都是按索額圖訂的譜兒,孫兒逐條請教。伍先生批講,又快又得益!”太皇太后笑道:“這就好,不過四書裡頭有孟子呢!聽人家說,這個人損得很,老說皇帝壞話,可是真的?”康熙正色答道:“孟子所言,是為君之道的正理,都是要緊的。伍先生不知孫兒的身份,講起來沒顧慮,孫兒常聽得出汗。孫兒就沒聽過哪家大臣敢當面說‘民命重於君命’這樣的話。”
太皇太后笑道:“你爺爺、你父親都是教人讀《三國》,那書雖好,可我總瞧著有點調唆著人不安分的味兒,如今也該學點正經學問了。”
康熙笑了:“皇祖母說得對。這正是‘可以馬上得天下,不可以馬上治天下’的道理。看起來,老佛爺也是聖人!”太皇太后笑著又絮絮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