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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

吳三桂的心不禁一沉,自己的心思競被這病夫窺得如此清楚,真不能不佩服他的心計之工。他點起水煙,呼嚕呼嚕抽幾口,吐著煙霧說道:“劉先生確是知己。趁這個姓朱的在這裡,你們幾個可以和他交交朋友,二位賢侄也可和他談談。”

“什麼‘趁他在此’?”保柱如墜五里霧中,詫異地問道,“他能逃出我五華山?”

“三日之後放了他!”吳三桂笑道,“就請胡先生辦這個差吧,不過要辦得漂亮,連咱們裡頭的人也都以為他病死了最好。”

“方才耳目太多,王爺只能這樣辦。”劉玄初見皇甫保柱和胡國柱仍是一臉茫然之色,輕笑一聲道,“這有什麼不明白的!此人活著比死了好,放了比囚起來強……”吳三桂放懷大笑接著說道:“對,就是這個意思,放他一條生路。讓他到北京鬧事,去找康熙的晦氣。看小皇上還顧得上什麼撤藩!”

夕陽的餘輝照著五華山,給樹梢、房頂,山與天相接之處都鍍了一層玫瑰紅色。吳三桂咬著牙抬起頭來。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來:“康熙,你等著瞧吧!”

康熙一行在澶柘寺“金蟬脫殼”以後,已經離京七天了。這是他當政之後第一次出巡。祖孫媳婦加上一個帶髮修行的蘇麻喇姑,坐了兩乘香車,由魏東亭、狼譚二人帶著二十五個侍衛,一律青衣小帽便裝騎馬護送著。很象是京裡王公眷屬出城進香的模樣。穆子煦和犟驢子兩個大侍衛只送他們到澶柘寺“郊祭”已罷,便招招搖搖地護著空鑾輿回到大內。這場戲,倒也做得嚴密。

出京以後,康熙便命魏東亭打前站,每天住宿的客店都是先訂好的,晚間一到就住。康熙自騎一匹青馬,扮做個少年模樣,奉著太皇太后車駕徐徐而行。也虧了魏東亭不辭辛勞,前面訂好了夜宿的店鋪,再飛馬回來迎上車駕一同前行,一切飲食供應、佈防、護衛都安排得井井有條。因此,連太皇太后也不覺旅程之苦。

其時正值早春,車駕一入太行,立刻覺得天寒徹骨。康熙坐在青鬃馬上手搭涼棚向上看時,一條山間車道婉蜒伸向遠處。每日雞蛋拌料喂出來的御馬一步一滑,鼻子裡噴嘶著白氣。夾道兩旁的山上積雪皚皚。一根根、一叢叢挺然而立的荊棘、山植、慄於、野桃杏、野櫻桃在雪坡上迎風顫抖,猶如灰霧一般。細碎的浮雪被山口的勁風吹得煙塵一樣在腳下飄蕩。見行進遲緩,康熙和侍衛都下了馬,拉著轡繩,推著轎車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忽然,前面的車停了下來,太皇太后掀起轎簾探身問道:“皇帝,天氣很冷,累了吧?上車來和我們同坐吧。”

康熙的臉凍得通紅,一手提鞭,另一手放在嘴邊哈氣,聽太皇太后問自己,興致勃勃地將手中的馬鞭子一揚,笑道:“您老人家只管坐著,孫子不冷也不累。瞧這架勢馬上就要下雪了。孫子正要領略一下‘雪擁蘭關馬不前’的景色呢!”

太皇太后仰臉朝天望望,只見彤雲四合,朔風勁起,擔憂地說道:“只怕要走得更慢了。”康熙笑道:“不要緊,今夜到不了繁縣,我陪祖母就住一住沙河堡的小店,小魏子比咱們想得周到。“不大一會幾,果然散雪紛紛飄下。先是細珠碎粉,愈下愈猛。但見萬花狂翔、瓊玉繽紛,成團抽球地在風中飛舞。古人說”燕山雪花大如席”,殊不知這太行山的雪是“崩騰”而落,渾渾噩噩、蒼蒼芒芒,天地宇宙都被裹成了雜亂無章的一團。張眼眺望,山也蒙籠、樹也隱約、路也淆亂、河也蒼茫,難怪像李青蓮這樣的湖海豪客,也要對之‘拔劍四顧心茫然’了。康熙自幼在皇宮長大,出入不過內城方寸之地,哪裡見過如此壯觀的景象,高興得手舞足蹈,一邊踏雪向前,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道:“可惜了伍先生大才,他若能到得此地,不知會做出什麼好詩呢!”狼譚聽了忙說:“主子爺還惦著伍先生呢,只可惜他福命不濟,不能常侍主子。”

正說間,魏東亭渾身是雪,迎面從山道上下來。一邊給康熙行禮,一邊笑道:“主子好興致,這麼大的雪還不肯上車,前頭客店已安排妥了,今夜就住沙河堡。可惜訂得遲了些兒,店裡已經住了人,又不好趕人家出去。”

“那樣更好!雪下大了。咱們快走吧。”

申末時分,一行人來到滹沱河畔的沙河堡,康熙全身已被裹得像雪人一般。他一邊小心翼翼踏著凍得鏡面一樣的河面,一邊問魏東亭:“這個沙河堡,是哪個縣的地面?”

“回爺的話,”魏東亭見已經進入人煙稠密的地區,說話也格外小心,只含糊地稱康熙為“爺”,“是繁縣境了,縣令叫劉清源。這個沙河堡是繁峙第一大鎮,今晚咱們就歇在德興老店,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