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卻一意孤行,置百姓死活於不顧,要讓平涼百姓陷於血海戰火之中,這是你為官不仁;撫遠大將軍圖海奉了皇上的旨意,命我入城,向爾曉以大義,指明前途,而你卻出言不遜,相待無禮,又擺出這刀山油鍋,以死相逼,定要絕這一條生路。這是你的謀事不智;當今吳三桂這個首鼠兩端、反覆無常的亂世奸賊,已陷入眾叛親離、朝不保夕的困境,而你卻仍將欺世盜名、賣主坑友的汪士榮迎入軍旅,待如上賓,這則是你的見事不明。似你這等不忠、不義、不仁、不慈、不智、不明的無知之徒,如何能當得起關西馬鷂子的美名,又如何能作這三軍統帥?今日周某把話說到這裡,何去何從,王將軍,你自己斟酌吧!”
周培公一氣說完,昂然走到桌前,拉過一把椅子來,撩袍翹腿坐了下去,目光如電地掃視著堂下眾人。
這一番義正辭嚴、酣暢淋漓的斥責,把王輔臣罵得滿面羞慚心驚膽寒,剛才那凶神惡煞般的氣焰,突然消失了。他惶惶不安地連連後退著,終於跌坐在椅子上,再也說不出話來。
王輔臣的部下從嘯聚山林到從軍入伍,都是血戰疆場的亡命徒,戎馬半生的兵油子。特別是王輔臣的中軍衛士們,剛烈勇猛而野性難馴。他們哪聽過這句句入耳、針針見血的大道理,哪見過這滿腹經綸、口若懸河的蓋世奇才啊?一個個臉上雖然如痴如呆,心裡卻暗暗讚佩。
張建勳見勢不妙,連忙向汪世榮投去求助的眼神,汪世榮呢,心中也是忐忑不安。他知道,就才而論,自己恐怕不是周培公的對手。王輔臣手下的魯莽軍漢那就更不堪一擊了。看著王輔臣垂頭喪氣、自悔自責的神情,汪士榮心裡很清楚,剛才周培公的一番陳辭,顯然已經把王輔臣說動了心。如果任周培公再說下去,這支部隊馬上就會反戈投降,這太可怕了!這次自己千里迢迢來到平涼,為的並不是吳三桂,而是按照在廣州與尚之信商量好的計劃,要拉著王輔臣東進,從漢中、西安,直下中原,搔擾官軍的後方,讓尚之信能夠從容起事。可現在看來,不但這個計劃難以實現,鬧得不好,自己能不能平安走出平涼城,都成了問題。這可怎麼辦呢?
汪士榮是個足智多謀之人。他斟酌一下形勢之後,馬上想好了對策,他要再一次借用張建勳的匪性把這裡鬧個天翻地覆。正當他抬起頭來要向張建勳遞眼神的時候,張建勳也正在朝他這邊看。四目相對,什麼話都不用說了,他衝著張建勳咬咬牙,悄悄地做了個殺頭的手勢。張建勳心領神會,大喝一聲:“哪裡冒出來的酸秀才,竟敢在此口出狂言,欺凌我們大帥。來人,與我拿下!”此言一出,他的幾個親兵便答應一聲向周培公撲了過去。
可是他們剛到周培公身邊,又都愣在那裡了。因為他們面對的,不是凶神惡煞似的金剛羅漢,也不是渾身戰抖的稀泥軟蛋,而是個一身正氣,凜然不可冒犯的天朝使臣,是個知書明理儒雅斯文的書生!剛才他那一席話說得那麼在理,那麼讓人心服,如今大帥沒有發話,拿錯了,或者傷害了這位周先生,我們可吃罪不起呀。
就在這夥親兵發呆之際,周培公不冷不熱地撂出一句話:“哼,主將面前,部下可以任意發號施令;請來了客人,卻又要捆綁捉拿。王將軍,你治軍的本領,在下今日領教了!”
王輔臣陡然一驚,正要說話,張建勳卻突然竄到周培公面前,“好小於,你想挑撥嗎?今天叫你知道俺老張的厲害。”一邊說一邊把周培公當胸抓住,“嚓”的一下,撕開了他的棉袍,周培公被拉得向前打了一個趔趄,張建勳向親兵怒吼一聲:“綁了!”
親兵們知道張建勳的脾氣,不敢怠慢,連忙又拉又拽地把周培公擰了起來。就在這拉拉扯扯之時,一道細細的紅光閃過,從周培公身上“當”的一聲落下一樣東西來。周培公雙手已被綁住,見此物落下,猛地掙扎出來,撲在地上,要用自己的嘴去銜起那東西。
張建勳手疾眼快,躥過來一腳踏住,又俯身撿了起來,放在手中端詳著,原來是一枚用紅線繫著的羅漢錢。他看著看著,忽然淫邪地笑了起來:“嘿嘿,我當是什麼寶貝呢,原來是一枚小錢。堂堂大清國的撫遠參議將軍,身上只有這點財物。嘻嘻,你別怕,俺老張金山銀山都見過,不會昧了你的。你就是給了我也買不回你這條小命。不過,看你把它掛在脖子上,貼在心口邊,倒是十分珍愛的。哦……對了,對了,我明白了,一定是京城哪個姑娘送給你做念物的。她長得漂亮嗎,告訴我,她住在哪兒,叫什麼名字,待咱老張拿著這個念物去會她一會。怎麼樣,你捨得嗎?啊?哈……”
張建勳還在得意洋洋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