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言表。外邊更有遺老著述,追思前明典章,妄分華夷滿漢之界,甚至有仍奉崇禎正朔者,豈可等閒視之?”
康熙聽到這裡,不由深深嘆息一聲。他自即位以來,在華、夷、滿、漢之間,不知下了多少功夫調和,滿以為博學鴻儒科一舉收眼逸民,不料還是有人不服。正在沉思,又聽郭琇道:“自然,比起康熙十八年之前,如今的境況已經好得多了,主上也不必為此憂心忡忡。臣以為,當日我朝大軍入關之時,前明之宗廟社稷,已不復存。我朝天下得自於李自成之手。這個道理要頒之天下,令人人皆知……”郭琇正要接著往下說,卻見康熙站了起來,便住了口。康熙激動不安地擺了擺手:“說得好,你說下去,說下去——朕不習慣坐著想事……”
“……是!天下百姓不知這個道理,還以為大清是奪了朱氏天下而自立,這就很可慮!臣以為應效法前朝故事,禮尊孔孟。表彰文明;奉前明宗祠,祭前明皇陵,修明朝正史以示滅國不可再復……”
康熙聽得神采煥發,不禁欣賞地看了郭琇一眼:這樣一個人才,明珠怎麼搞的,竟似一點也不知道!
只聽郭琇又說:“至於朱三太子之流,不過是圖謀不軌之奸人,應著大理寺、刑部,明旨嚴捕,以明視聽而正國典——如此,何愁民心不穩,天下不治?”
康熙靜靜聽完了,點頭微笑了一下,莊重地坐回龍椅上,朝外邊喊道:“索額圖,你們幾個進來。叫李德全他們三個也來,聽朕發落!”
上書房大臣及武丹等侍衛、太監,因未奉聖旨,一直都在原地站著。眼見天色漸暗,康熙和郭琇兀自在屋裡談論,正不知如何是好,聽見傳喚,武丹忙命人掌燈。李德全聽了康熙口風,心知不妙,可是,他人小心靈,知道獵鷹海東青,乃是康熙皇上最心愛的。而這海東青除了李德全之外,誰也喂不了。看來,今兒個要想活命,只有靠海東青了。臨進來前,悄悄將海東青右腿使勁擰了一把,那海東青疼得“嘎”的一聲大叫,叫得康熙目光一跳。
康熙見眾人進來,平靜地說道:“高士奇,你來草詔!郭誘犯顏直諫,言語之間,雖多有不敬,然公忠之心皎然如月。所言過激之詞,朕不加罪——著郭琇補……都察院右都御史之職!”一聽這話,眾人全愣了!
都察院右都御史乃是都察院六科五道監察御史的副長官,不但有獨立彈劾權,並且允許“風聞奏事”。就是說即或彈劾不實亦不反坐。這個職務是從一品的官級。郭琇是已革道員,降為從五品,驟然之間連升數級,一躍為臺閣大臣。這樣的提拔,立國以來可以說是聞所未聞。明珠和索額圖不禁對望一眼,不知郭琇在屋裡說了些什麼,陡然間大蒙聖眷。高士奇也是一震,抬頭看了看康熙,忙又下筆急急書寫。
康熙一邊想,一邊口授,“……著賜單眼花翎,與六部大臣同朝列班侍候。太監李德全等三人,橫行違法,擅毆職官,咆哮公堂,謊言欺君,應即處斬——”
話未說完,李德全三個人早嚇得魂不附體,趴在地下搗蒜般磕頭求饒。康熙微笑道:“哼,你們犯了國法,求朕是沒用的。郭御史既然彈劾你們,朕也只能依法而行……俗語說求人不如求自己,要想免罪得郭琇撤回原奏才成啊!”
三個人聽了,忙轉身爬過來,淚眼汪汪地看了郭琇一眼,匍匐著叩頭求饒。索額圖知道康熙的用意,見郭琇爭足了氣,便笑道:“郭大人,瞧我的薄面,撂開手,恕了這三個奴才吧!這些賤東西不懂事,倒可憐巴巴的,再說皇上的海東青,也得李德全侍候才行啊!”
郭琇被皇上突然加級晉封早已愣了。他不知所措地環顧四周,直到索額圖代為求情,才清醒過來,挪動了一下身子結結巴巴奏道:“臣謝恩……臣焉敢……啊,不,不,不,臣並非不識抬舉,敬請皇上收回成命。臣以戴罪之身,無尺寸之功,以一言之合,蒙此大恩,恐開諸臣倖進之心,求聖上明鑑!至於李德全三人,臣在三河縣衙已經動刑杖責。又有索中堂講情,臣即免奏三人欺君之罪。”
明珠低頭想了想,上前躬身道:“皇上,郭琇所奏有理。應待郭琇立功之後,再加封賞,可免去內外臣工一些議論。”
索額圖也道:“一下子升得太高,恐怕人心難服,於郭琇也沒有好處。都御史肩負國家重任,如此輕易任命,恐臣下議皇上升降官員隨心所欲。請皇上聖鑑。”
康熙笑著起身道:“那就先讓郭琇當個監察御史吧!其實只要考察實在,多升幾級又有何妨?明珠,你當初也不過是個小侍衛,一日之內連升七級,晉為副都御史。高士奇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