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只能憋於胸中,並不敢語於外人。幸好明石文御生得龍子甚眾,新帝對其恩寵有加。源氏皇族血統的人世代為皇后,世人均引為憾事。冷泉院的秋好皇后並未生皇子,卻被源氏強立為皇后。她思及源氏隆思,感激之心使日漸強烈。
冷泉院當了上皇之後,果償其夙願,飄逸無羈,隨意行動。退位之後,他心情愉悅,倍感幸福。新帝即位後,常牽念其妹三公主。世人也都尊敬三公主。但她的威勢終不能與紫夫人匹敵,紫夫人與源氏的恩愛,日漸隆盛。兩人心無隔閡,情融意和。但紫夫人卻對源氏道:“我已厭倦了這種煩雜生活,只求閒靜恬適,一心修道。活到此般年齡,世間愁樂繁衰,均已歷經。請你體諒我心,容我出家。”她常如此懇求。源氏總是答道:“你這想法甚無道理,也甚無情了。我自己早有出家之意,卻不忍遺你獨羈凡塵,寂寥無依。且倘我出家,你的生活必將改變,則我如何放心得下?故延擱至今而未實現。且待我遂了此願,你再作打算吧!”屢次勸阻她。明石女御孝敬紫夫人,清同生母。明石夫人也暗裡照顧女御,態度謙謹,這便令她生活幸福而穩固。女御的外祖母老尼姑也不勝欣喜,不時地喜淚盈眶,結果竟將雙眼擦得通紅。這正是幸福長壽的一個好兆。
且說原氏想向住吉明神替明石道人還願,且也須去還女御所許之願。他啟開那隻道人所送箱子,只見願文中許下不少大願,如:每年春秋演奏神樂;祈禱子孫世代昌盛。而如此大規模的大願,除卻源氏威勢,是還不了的,可見明石道人早已預料了。這些願文筆致精細暢達,才華流溢,措辭謹嚴,句句誠摯深情,真可感天地泣神佛。源氏對明石道人雖棄絕塵世,遁跡修道,卻能如此周到地考慮事情,深感惋嘆,而又覺不合其身份。猜想必是個古代聖僧,因積世宿緣,暫且投股凡世。他細細思量,愈發以為這明石道人,不可小覷了。
此次赴住吉還願,源氏謊稱自己欲朝拜,絲毫不提為明石道人還願之意。以前淪落須磨。明石諸浦時所許之願早已還清。遇赦還都之後,又得長生在世,享盡人間榮華富貴,更不可忘記神佛佑保之恩。所以偕紫夫人同去,這訊息一時轟動世人。源氏不願驚擾臣民,凡事力求從簡,惟因身居準太上天皇之位,規模之恢宏盛大,自然免不了。大臣中除左右二大臣外,全部參與了此次朝拜。從衛府次官中所選舞人,一律等高身材,無不相貌俊秀。選人之人,引以為榮;落選之人,引以為恥。有幾個落選人竟悲傷不已,暗自淌下幾行淚來。樂人則自石清水等臨時祭所用人中選出特別傑出者,組成一班,又添二人,皆為近衛門府中聲名鼎沸的能手。神樂方面,也擇用了許多人員組成,更顯威赫儀嚴。更有朝中諸殿,如新皇帝、皇太子、冷泉院等,無不遣人來為源氏效勞。不勝枚數的高貴顯赫,其馬鞍、馬副、近待、隨從均裝飾得富麗絢爛,美賽當世。
明石女御與紫夫人同乘一車。明石夫人乘了第二輛車,老尼姑也偷偷跟了去。女御之乳母知曉內情,也乘於此車中。供情女眷的侍女所用車子:紫夫人五輛、明石女御五輛、明石夫人三輛。皆飾得富麗堂皇,鐐人眼亂,不必細表。源氏道:“諸位欲去,先替師姑老太太刻意修飾一番,使其臉光潔光潔,然後邀之同去吧!”明石夫人不願老尼同行,曾勸道:“此次拜佛,排場甚為隆盛,老尼姑裹於其中,甚是觸目不雅。小皇子即帝位之時,倘若她尚在人世,再邀其參加不遲。”然老尼姑一則規所剩光陰無幾,二則想開其眼界,執意要去。明石夫人只得答允。這老尼姑,蓋前世宿緣善果,比及天意享受福祿榮壽之人,幸福有加,好不讓人嫉羨。
“廟宇牆上葛,……亦已變顏色”,此時正值秋後十月中旬,松原下樹木早有紅葉,可知此處非“惟聞風吹聲,始知秋已及”之所。高麗樂與唐樂,雖氣勢隆盛,卻不及熟聞之東遊樂來得親切。風浪聲、樂聲交相諧奏;笛聲高亢悅耳,競於松濤聲,異於他處所聞,使人心放搖盪暢快。東遊樂《求子》曲奏起,王侯貴族中年少者,皆把官袍卸於肩下,走下庭去,隨舞起來。拍子適宜,無市井嘈雜之音,惟覺悠閒稱心。這風景音節,甚為協調。舞人衣上所印藍色,竹節花紋,混淆於綠色松葉。眾人冠上所飾頭花,與秋花相映襯,難分彼此。五彩七色相雜,繽紛燦爛眩目。曲子奏完,這些王孫公子少爺,舞興未盡,遂卸下樸素黑袍,露出暗紅色或淺藍色襯袍襟袖和深紅色衣袂,又舞起來。恰在此刻,天降微雨,周圍景物略顯潤色,著紅衣舞者,舞姿翩翩,仿若滿地紅葉,令人忘記這是松原。其頭插雪白獲花枝枝,舞姿啊娜多姿,極為優美賞心。舞畢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