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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鬼!”——

一擔草丟在地上,他鬚髮倒豎,扭頭就跑。“有鬼呵——”

鄉下鬧鬼的事很多。供上豆腐、雄雞、餈粑,請法師來偷偷念一通咒語,就算驅鬼辟邪了。熊知仁瞞著黃秘書,請寨子裡的四伯爺做了一場法事,又睡了一天一晚,出了身透汗,自覺是好些了。收收鼻孔,至少是不再有香氣。

這一段時間,公社幹部陸續入住空樓,食堂裡越來越忙。不過知知不用去砍柴,也不用買柴。村村寨寨都在鬧革命,打爛了很多泥木菩薩,清剿了很多報刊圖書,物理化學小說散文什麼的,亂七八糟堆在灶口,都可以當柴燒,用來煮人食也熬豬食。知知有點怕菩薩,不知燒菩薩會不會遭到報應,但想到自己只是奉令行事,幹部要他下毒手,神靈未必怪罪到他的頭上吧?劈著燒著,他膽子越來越大,甚至還有點興高采烈,一刀劈下菩薩的大耳朵,又一刀剁掉菩薩的肥腳板,對各路神仙大開殺戒。

他在廢紙堆中發現一張大紙,不知是什麼紙,反正紙面很光滑,很堅硬,指頭一彈便有嘣嘣脆響。他湊上前一瞅,發現是張大照片,上面有一個女人,似有幾分眼熟。他突然想到,這不是小楊子,老楊家的二姑娘麼?以前他也聽說過小楊子的故事,只是他想象中的大小姐,嘴巴沒這般寬大,頭髮沒這般捲曲。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鼻血(4)

美人,美人呵。可惜,好端端的照片已經撕破,截掉了大小姐的一隻胳膊。他在紙堆中翻來找去,好容易找到那條斷臂。

他想了想,把照片帶回自己的住房,貼在米桶上方的牆上。那裡已經貼了兩張治蟲防蟲的宣傳圖,現在再加一個女人,屋裡顯得更加明亮。他眨眨眼,覺得照片上的人也衝著他眨眨眼。他轉過身去,覺得照片上的人也乘機東張西望,只是你再看到她的時候,她也迅速恢復原樣,直愣愣地盯著你。這妖精,看人怎麼看得這樣深呢?看得這樣呆呢?無論你躲在哪個角落,不論你在幹什麼,她都死死地盯住你,像有什麼話要說。怪了,她對知知有什麼可說?他雖說是她的同鄉,但從不認識她,成天只知道劈柴、燒火、刷鍋、挑水,那兩個大水桶,壓得他腿杆子上青筋直暴,一球球地扭成了結。伙房裡還老是丟失東西,昨天留給公社書記的一碗豆腐,不知被誰偷去吃了,害得他被書記臭罵了一通。

他發現楊家小姐眼裡有亮晶晶的東西,嚇了一跳,忙取下鏡片擦了擦,戴上鼻樑再去瞅,發現那雙漂亮眼睛裡又沒有什麼了。

但他堅信,楊家小姐剛才的的確確哭了,這是絕對不會錯的。

想到這裡,他慌慌出門在伙房、廁所、菜地亂竄了一陣,反身來到照片前,聲音直哆嗦:“你哭什麼?”

楊家小姐依然一動不動。

“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對方仍然沉默。他現在似乎看得更清楚,那眼裡確實有淚光。想必是痛?是有病?是有什麼傷心事吧?知知把她的臉蛋摸了摸,找來幾顆飯粒,把照片的另一塊粘接上去,把胳膊還給了女人。藉著窗外一抹霞光看去,楊家小姐臉上似乎泛起一抹紅潤,嘴角也有一絲感激的微笑。

天色漸晚,窗紙被風吹得叭叭響。知知怕楊家小姐受寒,便在照片上方釘兩口竹釘,掛上一件棉衣,這樣可給照片增加一些溫暖。到後半夜,他索性把照片從牆上揭下來,壓到了自己的枕頭之下。

這以後,旁人都覺得這個眯子有些異樣。他幹活特別賣力,還特別高興,挑著一大擔水上路,有時還扯開鴨公嗓,把不成調的山歌吼上兩三句。他開始變得勤於洗衣、洗澡、洗手,手背上那張黑膜不知何時已經揭走,衣上的補丁也整整齊齊。到他房裡去看看,床下不再有那些亂糟糟的草須了,置放著大小醃壇的屋角也不再有蛛網。他的桌上甚至還出現過鮮花,出現過肥皂盒和小圓鏡。“熊大相公也摩登了,恐怕也想收親呵?哈哈哈!”黃秘書覺得這件事很可笑。

知知似乎沒聽見,仍然捉針捉線地補衣,*的背脊彎曲如弓,脊骨一節節清楚地挺突可見。

黃秘書常到伙房裡來轉游,有時要燉牛肉,有時要煮麵條,有時要取點醬油。他來一次,油罐裡的豬油或茶油就要淺去一截。知知很討厭這隻油老鼠,找公社會計和公社書記嘀咕過兩次,黃秘書就對他臉色很不好看。這一天,趁知知不在房裡,黃秘書大概是來找廚櫃鑰匙,在桌上床上翻了一陣,竟翻出了草蓆下的大照片。嘿,這不是那隻大破鞋麼?不是那個美國女特務麼?

黃秘書當時就大叫起來。

正巧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