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亮的叫聲報告時刻的鳥兒,而給每一座房子安了一個音樂鍾。這些雕木作成的漂亮的鐘,是用鸚鵡向阿拉伯人換來的,霍·阿·布恩蒂亞把它們撥得挺準,每過半小時,它們就奏出同一支華爾茲舞曲的幾節曲於讓全鎮高興一次,——每一次都是幾節新的曲於,到了晌午時分,所有的鐘一齊奏出整支華爾茲舞曲,一點幾也不走調。在街上栽種杏樹,代替槐樹,也是霍·阿·布恩蒂亞的主意,而且他還發明瞭一種使這些杏樹永遠活著的辦法(這個辦法他至死沒有透露)。過了多年,馬孔多建築了一座座鋅頂木房的時候,在它最老的街道上仍然挺立著一棵棵杏樹,樹枝折斷,佈滿塵埃,但誰也記不得這些樹是什麼人栽的了。
父親大力整頓這個市鎮,母親卻在振興家業,製作美妙的糖公雞和糖魚,把它們插在巴里薩木棍兒上,每天兩次拿到街上去賣,這時,奧雷連諾卻在荒棄的試驗室裡度過漫長的時刻,孜孜不倦地掌握首飾技術。他已經長得挺高,哥哥留下的衣服很快不合他的身材了,他就改穿父親的衣服,誠然,維希塔香不得不替他把襯衫和褲子改窄一些,因為奧雷連諾比父親和哥哥都瘦。
進入少年時期,他的嗓音粗了,他也變得沉默寡言、異常孤僻,但是他的眼睛又經常露出緊張的神色,這種神色在他出生的那一天是使他母親吃了一驚的。奧雷連諾聚精會神地從事首飾工作,除了吃飯,幾乎不到試驗室外面去。霍·阿·布恩蒂亞對他的孤僻感到不安,就把房門的鑰匙和一點兒錢給了他,以為兒子可能需要出去找找女人。奧雷連諾卻拿錢買了鹽酸,製成了王水,給鑰匙鍍了金。可是,奧雷連諾的古怪比不上阿卡蒂奧和阿瑪蘭塔的古怪。……這兩個小傢伙的乳齒開始脫落,仍然成天跟在印第安人腳邊,揪住他們的衣服下襬,硬要說古阿吉洛語,不說西班牙語。”你怨不了別人,”烏蘇娜向大夫說。“孩子的狂勁兒是父母遺傳的,”他認為後代的怪誕習慣一點也不比豬尾巴好,就開始抱怨自己倒黴的命運,可是有一次奧色連諾突然拿眼睛盯著她,把她弄得手足無措起來。
“有人就要來咱們這兒啦,”他說。
象往常一樣,兒子預言什麼事情,她就用家庭主婦的邏輯破除他的預言。有人到這兒來,那沒有什麼特別嘛。每天都有幾十個外地人經過馬孔多,可這並沒有叫人操心,他們來到這兒,並不需要預言。然而,奧雷連諾不顧一切邏輯,相信自己的預言。
“我不知道來的人是誰,”他堅持說,“可這個人已在路上啦。”
的確,星期天來了個雷貝卡。她頂多只有十一歲,是跟一些皮貨商從馬諾爾村來的,經歷了艱苦的旅程,這些皮貨商受託將這個姑娘連同一封信送到霍·阿·布恩蒂亞家裡,但要求他們幫忙的人究竟是推,他們就說不清楚了。這姑娘的全部行李是一隻小衣箱、一把畫著鮮豔花朵的木製小搖椅以及一個帆布袋;袋子里老是發出“咔嚓、咔嚓、咔嚓”的響聲……那兒裝的是她父母的骸骨。捎繪霍·間·布恩蒂亞的信是某人用特別親切的口吻寫成的,這人說,儘管時間過久,距離頗遠,他還是熱愛霍·阿·布恩蒂亞的,覺得自己應當根據基本的人道精神做這件善事……把孤苦伶何的小姑娘送到霍·阿·布恩蒂亞這兒來;這小姑娘是烏蘇娜的表侄女,也就是霍·阿·布恩蒂亞的親戚,雖是遠房的親戚;因為她是他難忘的朋友尼康諾爾·烏洛阿和他可敬的妻子雷貝卡·蒙蒂埃爾的親女兒,他們已去天國,現由這小姑娘把他們的骸骨帶去,希望能照基督教的禮儀把它們埋掉。以上兩個名字和信未的簽名都寫得十分清楚,可是霍·阿·布恩蒂亞和烏蘇娜都記不得這樣的親戚,也記不起人遙遠的馬諾爾村捎信來的這個熟人了。從小姑娘身上了解更多的情況是完全不可能的。她一走進屋子,馬上坐在自己的搖椅裡,開始咂吮指頭,兩隻驚駭的大眼睛望著大家,根本不明白人家問她什麼。她穿著染成黑色的斜紋布舊衣服和裂開的漆皮鞋。紮在耳朵後面的兩絡頭髮,是用黑蝴蝶繫住的。脖子上掛著一隻香袋,香袋上有一個汗水弄汙的聖像,而右腕上是個銅鏈條,鏈條上有一個猛獸的獠牙……防止毒眼的小玩意。她那有點發綠的面板和脹鼓鼓、緊繃繃的肚子,證明她健康不佳和經常捱餓,但別人給她拿來吃的,她卻一動不動地繼續坐著,甚至沒有摸一摸放在膝上的盤子。大家已經認為她是個聾啞姑娘,可是印第安人用自己的語言問她想不想喝水,她馬上轉動眼珠,彷彿認出了他們,肯定地點了點頭。
他們收留了她,因為沒有其他辦法。他們決定按照信上對她母親的稱呼,也管她叫雷貝卡,因為奧雷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