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語之婦,雖欲偷漢,亦無此才。世人有能幹善說之妻,不可不深防之。】苟氏此時雖四十八九,兒子牛耕也老大的了,他還時常同胡旦比比肚子,做那摩臍過氣之法也,恐人談論,便介面道:“我的兒,你不要急。不要說你年小小的,沒有這樣的事,他們冤賴你。就做著主子不長進,幹了這樣醜事,奴才也是管不得的。這些奴才們這樣放肆,你爹要不替你做主,外人不笑話你,把你爹就不當人了。”
那牛質先聽見女兒出了醜,心中也甚是忿恨,還罵了計氏一場。說他做孃的腳跟不正,才養得女兒不長進。計氏此時在傍說道:“老爺方才罵我,因在氣頭上,我不敢說。老爺看看這樣花枝般知文達禮的女兒是不長進的?【別的文或未必知,《詩經》上鄭衛兩個風大約記得很熟。】若果然女兒幹了壞事,【你令愛竟果然不會幹了壞事耶?】自家打掉了牙,只好嚥下肚去。今日被奴才們陷害,若不替他正過這名聲來,不但可憐女兒一輩子抬不起頭來,見不得人。就是老爺人上做人的人,也難見親友。”
牛質聽了女兒這些巧語,又被苟氏一激,計氏又拿話敲打著,大怒道:“這起奴才,不但辱了我家,連他主子的臉面也沒了。我兒,你不用哭,也不必惱,我替你報仇,處死這些奴才,方才出得氣。我還寫信與親家去,說知男女通謀這些詳細。”牛質就到他族兄牛尚書家,把前後的話說了。尚書也十分動怒,差長班請了壽察院來,當面細言其故,並託他從重處治。
做官的人聽得家奴誣害家主,可有不惱恨者?況是老師的話,自然是真的了。次日到堂上提出眾人,他昨日見老師所囑,過後細想,還恐有情弊,心中也還未十分釋然。今見了這和尚老到這個樣子,他是裝慣了老的,走著還像要跌倒一般,豈能做風流的勾當?【這場官司打得奇,和尚本是被告,不意反做了幹證。】況那十六七歲的少婦,可肯愛這樣個老朽?明明是假捏姦情了。又見這幾個家奴,精壯壯的小夥子,硬頭硬腦,越發無疑是同謀害主。遂拍案大怒道:“你這些奴才,奸謀狡詐,陷辱主母,萬死莫贖。家家都像你們這樣的惡奴,也不敢用下人了。”吳知抗聲道:“小的們跟隨小主親自捉姦,如何是陷害主母?”眾人都才要分辯,察院愈怒,喝叫掌嘴。傍邊答應一聲,皮靴底就是幾下,嘴中鮮血直冒。吩咐夾起來,眾役喝了一聲,便都夾起。眾人但一張口,就打嘴巴。這幾個家人只得咬牙死捱,又叫敲了五十根子,每人四十大板。和尚入人內室,本該薄責捌拾,免刑攆了出去。察院回到私宅,差人去復了老師。牛尚書大喜道謝,便即刻著家人去報知牛質。他一家夫妻母子心中大樂,才把怒氣出了。這一起在大官府家做大叔的人,仗著主子的勢騙銀錢受用是他本等,何嘗受過這夾而打之、嘴其巴焉的全副重刑?況是前在老主任上蒙恩賞了那大板來的尚未痊癒,這叫做雪上加霜,兩人已斃杖下。那三個抬了回去,捱了幾日,也就完賬。
卻說馬士英得了親家的書子,著實不好意思。連夜差人回來覆信,與親家陪了許多不是,叫接媳婦回家。又叫來人把這幾個家奴拿去任上重處,後聽得都死了,又有信來,叫把這幾個僕婦盡皆賣去。牛質見親家如此周到,把女兒送了回去。牛氏將幾個丫鬟僕婦從頭至足拆洗一番,細細的敲打,以洩前番之恨。然後叫媒人來領出,吩咐都要賣與娼家,身價不惜與他平分。這媒人的心是秤鉤一樣,還安個倒須的,可有一個略有天良?這不過是做主子氣頭上的話,他只圖分得銀子多,竟遵命奉行,把這些婦女全全送入煙花之內。
香姑只想把他們下了地獄,心中稍舒宿恨,圖一時快樂。就不想到這些婦人到了這個場中,還怕你拿主母的勢打罵他不成?他這一腔忿氣,遇一個孤老,就把主母的妙處稱誦一遍,醜話只有增無減。把這位馬士英之令媳,牛質之乃愛,呆子之令愛,乳名香姑的美名,几几傳遍天下,所以人知之甚詳。香姑雖把人送下地獄,自己這個聲名也就下了地獄了。古人兩句道得好,他說:
責已備以周,責人寬以約。
誠至言也。那香姑雖出了氣,卻也再不敢招攬那和尚了,又買了幾個老實丫頭使用。又過了有兩三個月,牛氏忽然吞酸嘔吐,害起病來。茶飯懶吃,仗枕不起。誰知腹中有了和尚的法嗣,害的是人病。他從不曾經過這種症候,也只當是身子不快。這馬臺的乳媼養氏,先牛氏的這些事,他豈不知?但和尚是他招惹了來的,日間與牛氏解悶,誰知他竟拿了夜間解悶。事由己起,說不出口。二來馬臺是他乳養大的,他要爭體面,怎肯說牛氏偷漢?說不得,不說不得,故只推不知。雖如此說,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