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生母,沒嘗過父愛,也沒嘗過母愛,心中多麼難過!他雖有叔父、嬸媽的撫愛,但是想起親爹親孃,總免不了那不定時間出現的悽苦悲傷。他常把一腔相愛之情深深地傾注到嬸媽所講的生母的身上。哪怕這只是一種往“假設”之上的感情傾注。那麼這種假設性的傾注,也曾使他驅走過不少的孤苦淒涼之感,使他在精神上得到暫時性的安慰和解脫。缺乏骨肉之愛和對於骨肉之愛的飢渴,反而使他產生了對眾生的大愛,沒嘗過生父、生母的溫存,反而使他象孤身獨站的大樹一般的生長,更加冷靜,更加堅強,更有獨立見解,更加使他寬大的心扉對著廣漠的天宇而開。對於他的生來從沒見過生父和生母,與其說是先天性的匱乏,倒不如說是為一個哲學家的頭腦的形成而準備了可貴的因素,他決心不在紅塵空走一趟,決心給塵世留下一點什麼,用他的話來說,叫做“既來紅塵,不愧紅塵,絕不浮光掠影,空走一回”。他要做個好人,於世有益的好人。
做好人,基本的條件有哪些呢?首當其衝的又是哪一條呢?開初,他也不無困惑,還是後來,經過那件事情之後,他才深深得知。
那是李耳聽說他生父“回鄉”之後的第二個年頭。初春,大地尚未復甦,草木孕育生機。一個浮雲遮日的上午,李耳從外邊做田回來,正打算看他的《九丘》,忽然傳來一陣叫賣的聲音李耳放下剛剛展開的書簡,走到大門外邊一看,見一群人正圍著兩個賣牡丹根的看新鮮。本里里正崇恩大伯也在其中。這時候,牡丹花在世上還是很稀少的東西,一般人是不容易見到的。
人圈當中的空地上,鋪著一個紅色的麻布單子。單子上放著幾小捆用紅麻繩捆著的褐黃色的根根。這些根根,有長有短,有細有粗,有的發幾股杈,有的是一條獨根。單子旁邊栽一根五尺多長的小竹竿,竹竿上掛著一面白綾子旗,旗上畫著一株開著鮮花的牡丹樹。靠竹竿兩邊的兩個小麻紮上,分別坐著一高一矬兩個男人。矬些的,上穿藍色短衫,下穿扎腿白褲,一副憨厚老實模樣。此人姓鄭,名叫結實,住在這東邊不遠的小鄭莊。高些的,身穿黃褲,腰繫紫裙,頭頂正中的發纂上包紮著一塊鮮紅鮮紅的綢子布,白白秀秀的臉蛋上,轉動著一雙十分機靈的大眼睛。此人風度高雅,談吐不凡,說起話來,猶如墨士騷人。據鄭結實說,他是他的表哥,是洛陽有名的花匠,外號“京都花王牡丹客”。
這位賣牡丹的京都花王,解一捆牡丹根,拿起一根,託在手上,輕輕笑著,環視一下眾人,然後不急不慢地說道李耳見他說得順理,由不得扒開人群,走到圈裡,很感興趣地蹲了下來。
龐雄的堂弟,曲仁裡第二富家子弟龐秀典,問那賣牡丹根的說龐秀典問那人回答又問又答“十九兩銀子一根呢?”
“少了二十兩不賣。”
龐秀典生氣了,把眼一瞪說賣牡丹的笑了李耳轉臉往身邊的崇恩大伯看了一眼,見他一聲不響,就又轉過臉來,從那捆解了繩的牡丹根裡拿了一根,舉在眼前,認真地看著。看來他對這牡丹根很感興趣。
賣牡丹的見李耳白襪黑履,藍褲藍衫,頭頂淺藍扎帕、白髭淡雅,相貌溫文,一時感到很大的興致;他見李耳對牡丹根看得十分認真的樣子,就笑著說“好,你們不念,我來當眾獻醜。”賣牡丹人雙手撐持白絹,以情帶音,宏聲朗朗地讀了起來“一樹春色!滿院溢香!朵豔,瓣麗,裁彩虹於天庭;枝綠,花紅,若旭日上扶桑。居茅舍而不卑,植汙土而不髒。辟惡氣以美人情,清煩惱以寧心房。伴君於書齋窗外,陪君於床頭案旁。富增志趣兮!學業上進;貴寬胸襟兮!心情豁朗。
未出屋——能觸朝霞,不喧赫——可掬榮光!“
賣牡丹人讀到這裡,李耳和崇恩大伯心裡都感到特別高興,他們覺得這人確實有趣,心想,他的牡丹一定很不尋常。崇恩伯立即拿出二十兩雪花白銀買了一根牡丹根。李耳更感興趣,跟叔父要銀來買牡丹根。叔父手裡只有十兩銀子,又東湊西借,給他弄夠二十兩白銀,買了一根牡丹根。
李耳喜得這根牡丹根,珍愛地在胸口捧了一會,然後,十分歡欣地走回家去。
崇恩伯滿面春風地走來,笑眯眯問李耳說李耳端來一個特大的鬥盆,把盆底鑽上小眼,然後將盆裡盛滿肥沃的溼土,小心翼翼地把牡丹根埋在土裡。白天,他把鬥盆放在影門牆裡邊的磚臺上。這裡,保險,陰涼,通風,又能得到反射過來的柔和的陽光。晚上,他怕牡丹根萬一被人偷去,就和叔父一起把鬥盆抬進小西屋裡,放在和他朝夕相伴的小書桌旁。白天抬到院裡,晚上抬進屋裡,就這樣,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