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奴婢不走,奴婢就是死,也要,也要和陛下死在一塊……”
忽而,史思明大笑起來,只是這笑聲與以往的囂張得意大不相同,滿滿的都是悲涼與自嘲。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史思明縱橫天下,戎馬半生,到頭來卻只有你這個閹人留在身邊!走,還不快走?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了,活命去吧!”
圍在外面的人每一天都在大聲的喊著話,最後一個出去的人不但要被寸寸磔殺,還會被夷滅三族。很顯然,他們摸準了史思明的脾氣,絕對不會低頭求饒,也只會選擇做留在苑鄉城中的最後一人。
史思明大聲的呵斥著這個忠心的奴婢,張狗兒終於確認了這不是戲言,也不是試探,便哭著再次跪下來,向主人訣別。
“走,走吧,不要在囉嗦聒噪了……”
隨著一陣低吼,史思明竟然捂著臉別過頭去,張狗兒再不猶豫,起身便往前院而去。也就在此時,史思明忽然抽出了腰間的橫刀,甩手就衝著張狗兒的背影擲了出去,橫刀不偏不倚,正好刺中了張狗兒的背身,鋒利的刀身洞穿了他瘦小單薄的身體。血淋淋的刀尖刺穿胸膛和衣衫鑽出來的一剎那,張狗兒難以置信的盯著胸前,可緊接著他的目光便隨著生命的流失而渙散。
破絮一樣的身體就這麼不甘心的撲倒在地,殷紅的鮮血從口鼻中穿了出來,張狗兒的喉頭聳動著,喃喃著: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一句話還沒說完,這個可憐的閹人就徹底沒了生氣。史思明這才起身,像喝醉了酒一般搖搖晃晃的走過來,又在張狗兒的身體上踢了兩腳,確認他死透了,又一屁股坐在地上,用一種半是癲狂的聲音說著:
“狗兒,你別怪我,如果不是這樣,如果你不背棄了我,我又怎麼忍心殺你呢!”
說罷,史思明忽的發狂一般,將李狗兒背上插著的橫刀抽了出來,然後一下又一下的砍著,剁著……
史思明並沒有絕望,還有三萬精銳禁衛駐紮在趙州。他知道,只要這些人得知了自己被困苑鄉,一定會南下解圍的。現在唯一所需要擔心的問題就是如何活下去,只有活下去,等到了援兵才會有意義。
那些背叛了他的人走也便走了,但早晚有一天……史思明暗暗發著誓,早晚有一天讓他們後悔到腸穿肚爛。
一塊塊生肉被胡亂的碼在地上,飢腸轆轆的史思明哪裡還顧得上噁心,隨手抓起一塊便送入嘴中,大口大口的嚼了起來……
史思明的臉上掛著鮮血和獰笑,他在嘲笑他的兒子,既想做*,還要立牌坊,如果痛痛快快的將其殺了,豈非乾脆利落?
苑鄉土城外,史朝義早就有些不耐煩了,從圍住苑鄉到現在過去了一旬光景,跟隨在史思明身邊的人也都投降了,可史思明就是不死,他甚至產生了派人潛進去,將其弄死的想法,但一想到自己堅持了這麼多天,豈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與此同時,好訊息也從趙州傳來,派去的使者斬殺了史思明的親信大將,強令數萬精銳禁軍向東面的饒州開拔。從現在起,史朝義北上范陽的道路徹底被肅清了,而他的父皇史思明不過是砧板上一條可憐的小魚,隨時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致其於死地。
一念及此,史朝義召來了丁孝禮,交給他一萬兵馬繼續圍困苑鄉土城,他本人則計劃帶著大軍北上,直搗范陽。畢竟這件事耽擱不得了。
丁孝禮向史朝義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將此事做的圓圓滿滿,絕不會讓世人挑出半分毛病。
就在圍城之中的史思明還在做著援兵即將到來的美夢同時,史朝義已經帶著他的主力兵馬經由真定等地直奔范陽而去。
……
德州作為河北道南部的重鎮,聚集了大量的南下流民,這裡已經重新歸屬大唐朝廷,唐朝新近派來的顏真卿持節以巡撫河北道的名義,此時就坐鎮於德州,並且這裡還有源源不斷的糧食以供應難民果腹。
供應糧食的訊息就像漲了翅膀一樣,迅速在河北南部蔓延,一批又一批的流民扶老攜幼,成群結隊的趕往德州。短短半月功夫,德州城左近居然已經聚集了數不清的流民。
說實話,的確是數不清,這並非誇張用語。顏真卿扶著德州城的女牆,目光極目望去,入眼處盡是黑壓壓、烏泱泱一片的人,人頭攢動竟像海洋即將迎接暴風的前夕一般,處處隱藏著即將暴起的大浪。
收回目光以後,顏真卿的臉色鐵青,局面眼看著就要失控,就算洛陽的含嘉倉有再多的糧食源源不斷運往這裡,數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