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不上一句話,尷尬之感油然而生。他最終還是忍不住勸道:“使君身份貴重,不能以身涉嫌,河東城還是要留些人馬的……”
秦晉卻道:“孤山戰敗,滿盤皆輸,數萬神武軍將死無葬身之地,秦晉豈有面目獨活於世?”
一句話就讓崔煥閉上了嘴巴,秦晉說的沒錯,絳州大戰打到這個地步,能否守住孤山已經成了最關鍵的問題。一旦孤山失守,史思明部的叛軍將徹底切斷河東城與神武軍前軍的聯絡,向南可圍攻河東城,向東回師可夾擊盧杞的神武軍前軍。
而皇甫恪拖延孫孝哲叛軍也必能持久,他派出人馬與神武軍前軍圍攻絳縣的訊息也遲早必然暴露。與此同時,孫孝哲反應過來以後,再大舉出兵,一切將在無挽回的餘地。
當然,絳州的戰局也並非全然悲觀,裴敬之所以在孤山不惜一切代價抵擋史思明部叛軍,為的就是牽制住其主力,使盧杞能夠從容擊破絳縣。只要盧杞擊破絳縣在先,戰局則會完全倒向神武軍一方。
然而,崔煥和秦晉等這一刻等的太焦心,太辛苦了,連續兩天除了裴敬接連不斷的求援書以外,別無勝績。
秦晉當然不會真的殺了烏護懷忠,但是將此人麾下的數千精銳護兵留在河東城,於戰局無補,絕不是他所樂見的。
“不去?秦某親自帶了人去,你就留在河東城做畏敵怯戰的懦夫吧!”
誠然,懦夫的指責乃是他有意為之,為的就是激怒烏護懷忠讓他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選擇。不過,烏護懷忠卻咬著牙說道:“使君的意思末將明白,既然使君把神武軍看的比生命還重,末將領命去孤山就是!”
聞聽此言,崔煥終於長長的吁了口氣,只要烏護懷忠肯於到孤山去,戰局誰勝誰負就還是個未知數。
這是河東城最後一次增援,秦晉帶著崔煥在城內外的軍營中來回奔走著,隨著人馬的集結開拔,城外的軍營徹底陷入了一片死寂,好像原本就是一座座了無生氣的營寨而已。
崔煥站在城門下回望了一眼黑漆漆的虛空,心中莫名悵然,就在數日之前,他奉高仙芝之命到河東城時,城內外人仰馬嘶,好一派兵強馬壯的盛大境況。而現在所有可堪一用的人馬都派了出去,戰局的勝負仍未可知,一切都只能聽天由命,這種無奈和無力,縱使他不是一軍主帥,依然深有體會。
忙活了半夜,崔煥已經覺得自己體力嚴重透支,但秦晉卻好像有著用不完的力氣,從城外的軍營進入城內之後,又馬不停蹄的奔赴四周城門,兩千團結兵接管了城牆的防務,這些新成之兵亂哄哄一片的三五成群,火把照耀下,崔煥從他們的臉上看到的只有恐懼和空洞的眼神。
這與精神飽滿,士氣高昂的神武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完全是素質天差地別的兩支人馬,指望這種人能夠防守河東城?崔煥暗暗品評著,只怕叛軍一到城下,這些蝦兵蟹將就得一鬨而散。
秦晉隨身護衛的甲士乃是新安時就一直追隨他的老卒,其中一名隊官見崔煥不斷的撇嘴,似有失望之色,竟咧嘴低聲笑道:“崔參軍莫慌,當初使君在新安還是縣尉的時候,形勢不知比現在險惡了多少倍,孫孝哲帶著數萬胡賊兵臨臣下,俺們團結兵一樣不足兩千人,最後還不是把孫孝哲打的屁滾尿流?”
崔煥一陣臉紅,在失望之下的確有些許慌張,他不認為用眼前這種毫無鬥志,散漫無比的團結兵能夠守住河東城,如果叛軍不來還好,一旦來了,等待他們的命運除了死恐怕就只剩下逃了。
臉紅之後緊隨而至的就是前所未有的羞辱感,連一個普通的軍卒都能夠面對險惡境地如此處之泰然,而他自幼飽讀聖賢書,自詡以身報國,不畏生死,可到頭來居然連個軍卒都不如。這種心理落差令崔煥羞憤難當,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城牆上。
秦晉回頭發現了崔煥的窘況,一把攬住他的肩膀,說道:“別聽他瞎說,當初秦某也是嚇得兩腿發軟,硬著頭皮才勉強打了一仗,都有個熟悉的過程,害怕並不可恥,只有能堅持下去,才是最難得的!”
崔煥稍稍有些釋然,尷尬的扭動了一下肩膀,他很不適應與人如此近距離的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