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下午,崔安國在府中坐臥不寧,直到天色擦黑,也沒等來他要等的人。到了此時,他已經不再心存僥倖,楊國忠的態度分明便是大難臨頭的前兆。但崔安國不是個坐以待斃的人,只要沒到最後一刻,便絕不會輕言放棄。
崔安國用極快的速度,匆匆寫就了一封手書,然後以蠟封口,交給了心腹僕人,又秘密叮囑一番就打發了出去。
“備車!”
一直跟隨在崔安國身邊的老執事躬身問道:“家主欲乘何車?”
崔安國目光一凜,咬牙切齒道:“前日吩咐下安排的軺車可準備好了嗎?”
那老執事目光中流露出了一絲惶恐與不安,但依舊鎮定答道:“一切早就準備停當,只等家主一聲令下了!”
“很好,隨我去!”
老執事猶豫了一下還是又問道:“難,難道非到了走這一步不可的地步嗎?”說著,他的聲音裡已經帶上了顫抖的哭腔。崔安國雖然出身名門大族,但族中支系甚多,真正能出頭的也僅有一成不到,他的家主並非長房長支,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不容易。
黑暗中,崔安國的表情模糊不清,只斥了一句:“聒噪!”然後便大步流星的往後宅而去。
那老執事嘆了口氣,也緊跟了上去。
崔安國哪裡肯甘心就此成為俎上魚肉,就算成為眾矢之的,就算今後再難翻身,也要挖一個深坑,深到將那些政敵全部埋了進去也未見其到底的深坑。
剛剛那封信,就是一個引子!
到了後宅,果見一輛軺車套著駑馬,老執事吩咐家生子親自駕車,他則扶了崔安國小心上車。
後門洞開後,駕車的鞭子甩出,立時激起一片尖嘯,軺車轟隆隆駛了出去,直消失在黑洞洞的夜色中。
崔安國想不到,就在軺車駛出後門之際,一個神秘的身影,也隱隱消失在了夜色中,另一個黑影則加快了腳程,悄悄的跟了上去。
當秦晉得到了契苾賀的稟報時,立刻就明白,崔安國一定是見勢不妙打算開溜了。自己遇刺的事,只怕十有**便出自此人之手。
但是,直覺還告訴秦晉,崔安國的背後一定還有人,只不過這個人未必是他今時今日能夠動得了的,也只能盯著崔安國一人猛殺猛打,以警告後來人,若要為難他秦晉和神武軍的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嚴密監視,一旦發現異動,尋個藉口將他捉起來!”
契苾賀嘆了口氣,“可惜神武軍雖屬北衙禁軍,卻無權在長安城中行動,否則……”
秦晉笑道:“沮喪個甚,崔安國是要逃出長安的,咱們只需在城外,兜好了口袋,等他入彀就是!”
神武軍雖然有護衛皇城之責,卻不能在長安城內巡防,然則還是有權在長安城外調動巡防的,這一點只要請準了北衙禁軍的統帥陳玄禮便可輕易為之。
幸甚,秦晉今日白天已經透過陳千里得到了陳玄禮的公文,神武軍趁夜演武以強軍力。
與此同時,又有探子來報,崔安國在逃離家中之前,曾派了一名僕從出府,只是負責監視的探子一開始並非留意,但直到崔安國駕車逃離府邸之後,才意識到其中可能有問題。
後來幾經周折,探子才發現,那名僕從當是由太子府所在的坊內折回來。
秦晉得報後甚覺奇怪,難道此事的背後也有太子在其中攪風攪雨?不過他很快就否定了這種想法,太子李亨已經不是愣頭青,年過不惑的他早練就了常人所不及的城府與忍耐力,這等冒險魯莽的事,當不是出自他的手筆。
至於此事背後究竟有何種貓膩,秦晉一時揣摩不透,也就暫且不去想它,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絕不能讓崔安國離開長安,否則自己遇刺一案必然會不了了之,他殺雞儆猴,敲山震虎的計劃也將就此流產。
契苾賀還有一些疑惑。
“崔安國畢竟是千牛衛中郎將,論品秩不在君之下,只怕,只怕不好貿然動手!”
秦晉直笑他迂腐,“天黑關城,崔安國身上沒有公事,又將如何出得城去?倘若留在城內一切都好說,只要出得城去,這違禁一條是妥妥要觸犯的!難道還不夠藉口抓他?”
出了啟夏門,四馬軺車馬不停蹄一路風馳電掣向南方而去。然則走了不到百步的距離,馭者忽然扯住了馬韁,卻見軺車的車簾從裡面被撩起,裡面有一名中等身長的錦袍男子在老僕的攙扶下緩緩出來。
這個中年人正是左千牛衛中郎將崔安國,他遙望黑暗中巍峨高崇的長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