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鼎更是勃然變色,以他的修為見識,還要勝過楊戩一籌,自少年時代侍奉在元始天尊身邊的經歷,更讓他明白沈煉正以何等手段在敲擊八景宮。
若是要給沈煉此時施展的道法加諸一個名字,那定是“苦海”無疑。
茫茫人世,滾滾紅塵,時光命運交織起來,就是苦海,將眾生沉淪其中,幾乎不可解脫。如今沈煉非但展現出能在苦海中悠然自得的手段,更將本來只是一個概念的苦海具體化,衝擊八景宮這無上道宮。
道主超脫苦海,可是道主所造之物,猶然在苦海之中。如今堅固的八景宮,正在遭遇誕生以來最峻烈的衝擊。或許這一刻,或許下一刻,那萬古都不曾遭遇損毀的八景宮,便要被沈煉摧毀。那是對道主的大不敬,更是亙古以來未曾有過的事。
無論如何,若是沈煉當真短短時間就毀了八景宮,將勢必成為第一人。帶著龐然大勢,做他任何想做的事,最終邁入至道。
玉鼎當機立斷,大開八景宮,滾滾苦海水洶湧進來,然後很快被宮內的道氣吞沒。隨之而來的是虛空垂下三朵雲氣,化為不染塵埃的三個道人。
一氣化三清的無上神通,正是太上的傑作,饒是以玄都的驚才絕豔,也是到了今時今日,才有所成就。只是這神通,不能持久,故而玄都僅是留在八景宮,做了後手,以防沈煉或者地藏的突襲。
畢竟八景宮有道主的氣息,同一氣化三清根源一致,將能發揮這三清化身最大的威力。
其中玉清道人手裡捏著一顆紅色的珠子,擲向虛空。紅珠轟然爆裂,混沌之氣就將道宮淹沒,跟著太清道人打出一道金橋浮現,楊戩和玉鼎道人各自執著一盞燈上了橋,悠然於混沌之外。上清道人神容肅然,手裡捧著一柄如意,似能隨時破天開地。
短短時間,八景宮就成了混沌之海,飄飄渺渺,饒是無邊苦海,一時間亦難以動搖了。
不過這種界域,很難長久,但只要熬到玄都歸來,便以沈煉之能,也得徒勞無功而返。
沈煉乘一艘無底船,飄然而至金橋外,三個道人似在面前,又似無處不在。
前方兩盞燈火最是動人,藏有數之不盡的秘力。
其中一盞,形如琉璃,玉鼎掌之,出自玉虛宮。另一盞燈火溫潤,好似承載人世變遷,楊戩掌之,出自八景宮。
沈煉不瞧三個對他有極大威脅的道人,凝目在兩盞燈火上。
玉鼎平生見過的大場面不少,更有無數人傑天驕寥落在他漫長的生命中,但沒有一個人的眼神能有此時沈煉眼神一般的鋒利。
沈煉絕非天生的劍手,可他身上此時流露的銳氣,竟也有誅仙劍般的鋒芒。
他感受到了自己渺小,而沈煉正如一個巨人般,在金橋下俯瞰他們師徒。錯綜複雜且矛盾的感覺,教他明白,今天必將迎來他平生最艱苦的一戰,甚至可能是毫無勝算的一戰。往常帶給他無窮威勢的盤古幡,到了現今,也不能補足他的信心。
追根究底,一切外物都是不可憑依,哪怕是盤古幡、太極圖這樣的至寶,也不能教人真正無敵。
沈煉真正使玉鼎從高高在上的仙佛心態,跌落塵埃。他此際心頭縈繞的頹然,感染了身邊的徒弟楊戩。
楊戩神軀一震,丟給師尊一個複雜難言的眼神。
玉鼎從自己精心培養的徒弟眼中,看到的不是絕望和頹喪,而是一種超然身外的豪邁,亦是一往無回的銳氣。
楊戩在沈煉的重壓下,居然再度昇華了自我,拋開成敗得失,神威凜冽。恢復了過去無上戰神的榮光,他託著燈,明麗的火焰瞬息間融進他的胸膛,以八景宮燈為心,為力量源泉。
忽然間楊戩居然從金橋跳下,竟要跟沈煉一決勝負。
這是任何人都難以想象的舉措,甚至稱的上愚昧。可此時楊戩身上流淌的淡淡輝芒,竟也教人感到他的決定,沒有任何不妥。
楊戩離沈煉所乘的無底船不足十丈,這點距離對於他們而言,根本不算是距離。
但是真正要跨越這段距離,怕是如凡人抵達天涯海角一般艱難。
沈煉負著手,沒有任何動作,楊戩的速度已經打破了某種宇宙極致,電光石火也不及他出手速度的萬一,可是那一段距離終究不可逾越。
念念紅塵,滾滾剎那。
沈煉將剎那時光,不斷拉長。
他現在顯露的手段,可非是掌中佛國那樣,而是將時間像麵條一樣拉長,導致楊戩的出手,雖然沒有減緩,但始終到不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