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時各樣訊息的傳遞常會關乎大局,是以書信往來不僅沒有因為正在行軍而放緩,反倒還更快了些。
在褚國全境的大旗都撤換成“戚”字的時候,一封急信送到了戚王面前。
“主上。”信使單膝跪地將兩卷竹簡呈上,又添了句:“國巫急信。”
嬴煥剛觸到竹簡上的手停住:“國巫?”
他的心跳禁不住地快了,將兩卷竹簡一併拿起來,揮手讓信使退下,坐到案前定了口氣,開啟來讀。
這是他出徵以來她第二回給他寫信。頭一次有三卷竹簡,措辭有些亂,車軲轆話來回轉地寫了半天都是同一個意思:問他是否一切安好。
那時軍隊根本就還沒和儲君交戰呢,他自己悶在主帳裡看著她這封信在心裡笑話了她半天,然後端正坐姿,認真地寫了回信,告訴她說現在還沒有交戰,大概還要再行軍三五日才能到褚國邊境,讓她不必擔心,他這裡現下自然“一切皆好”<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或許是她從字裡行間感受到了他的揶揄,他就沒再等來她的回信。信使回來後他問過,那信使悶頭回思了會兒說:“國巫看完主上的信後‘嘁’了一聲,扭頭跟婢女說要午睡,沒再理臣。”
——這脾氣!
事後他自沒有再寫信催她回,而後正經交戰了,他更不至於矯情在這份兒女情長上。然則現下驀地又見到她來信了,他心裡還是免不了一陣狂喜。
竹簡開啟之後他先大體掃了一遍,便看出比上回的字跡要整齊冷靜些,而後細讀內容。
頭三行裡,她問他近來戰事順不順?打到哪裡了?順利嗎?有沒有受什麼大傷小傷?有沒有生什麼病?
他邊讀邊想起她當時歪在他主帳的榻上笑吟吟打哈欠的模樣,覺得她若當面這樣問,就該是那副慵懶的模樣。
然後她又問在軍營裡吃得好嗎?睡得香嗎?將士們缺不缺衣服?如果缺,她可以出錢置辦一批,差人快馬加鞭地送到軍營裡來!
嬴煥讀得一哂,心裡大方地誇讚這真是個有錢又好心的姑娘!
接著她又說,秋天了,朝麓城裡開始冷了——今年冷得很早很快,她現在已經穿上厚緞子的曲裾了。
他的目光在此處頓了一頓,思忖著一會兒一定要記得吩咐信使一句,讓王宮裡先給她準備好禦寒的東西,不管是衣料還是煤炭,都提前給她送去就是了。
而後又有幾句類似的日常小事,就是第一卷竹簡上的全部內容了。嬴煥將它卷好後開啟第二卷,同樣先是草草一掃,但見這第二卷裡,總共也只寫了兩行字。
她問他,攻下褚國後是否就直接回朝麓了,還是另有什麼別的打算?
嬴煥的手驚然一顫!
他抹了把頭上的冷汗,覺得是自己心虛太過。可再讀一邊這句話,他仍覺這一問不是字面上的這樣簡單。
她想知道什麼……
他一時猜不准她的心思,平了平氣,提筆回信。
墨跡在竹簡上穩穩地書下,每個字都端端正正的,透不出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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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追在信使離開半個時辰後,就擺開了占卜石,靜靜看著嬴煥寫完回信後將回信交給信使的畫面,就不想再看了。
她信手將占卜石推亂,清淡一笑,心裡掀起了一陣寒涼。
莫婆婆坐在她對面,見狀喟嘆了一聲:“看來並不如意?”
“他在回信上說……‘取褚之後,即刻回朝’。”阿追嗤地一笑,“信交給信使之後,扭頭就吩咐上將軍加快行軍,又往弦國多派了探子。”
莫婆婆一時也應不出話來,靜靜想了良久,勸她說:“也許還有你沒看到的變數,不如等那回信送到,親眼一看<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有時是會有這樣的變數的——比如嬴煥或許會在信送出去之後覺得後悔,又將人叫回來重新寫一封,把真正的打算告訴她。
阿追心頭也存著這份期許,靜等了幾日,等來了回信。
竹簡開啟,如幻境裡一樣的字跡讓她頓時心灰意冷:“婆婆您看……”
他是當真打算在此事上瞞她到底了。她的心存僥倖,無非就是讓自己在遲些時候,更清楚地看到他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
他根本不在意,如若她驟聞弦國覆滅的訊息,會是怎樣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