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帳死寂無聲,只那孫將軍應說:“是。”
“前者本王查過,後者子虛烏有,本王查無可查。”嬴煥復笑了一聲,站起身踱向他們,“眾將既都在意,我們不妨詳說此事——假若、假若本王此戰當真把命丟了,你們是不是打算回去就要殷氏的命?”
眾人皆頷首不言。
嬴煥睃視眾人後點了點頭:“好,本王再做假設——假設你們此舉可以服眾,假設殷氏當真不冤,假設數次戰敗和本王喪命都是她做的。”
他垂眸呼了口氣:“那你們是不是忘了,她那占卜的本事是從何而來的?她是在奉誰的命辦事?”
“弦……”孫將軍到了口邊的“公”字猛地噎住,恍悟間驚住,“主上您是說……”
戚王淡浮了點笑:“她從不是為弦公、也不是為本王辦事,她所效忠的一直只有月主。眾將要殺她,容易得很,可之後呢?”
他冷峻的目光緩緩划著:“見識過她的本事,你們誰敢賭神是不在的?若殺了她是逆天瀆神,你們要賭上自己的命、乃至不惜讓月主遷怒子民性命去殺她麼?”
他輕一嘖嘴,又道:“再說,若壓根與她無關呢?讓她枉死,焉知神不會讓天下蒼生殉葬?”
人不和天鬥。
主帳裡再無人應話,阿追心裡五味雜陳,乍聞一聲“報——”。
一士兵模樣的人入帳跪地:“稟主上,派出去的密探皆已回營。”
戚王一點頭:“如何?”
阿追懸著心側耳靜聽,眼前卻忽被迷霧覆住,灰濛濛濃厚的一片,像是陰雨天從天上席捲而過的烏雲。
阿追心裡一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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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的天幕下,戚王與將領們一起出了主帳,將領們施禮告退,他便目送著他們離開,兀自望著天邊明月滯了一會兒,疲憊喟嘆。
她果然是希望如此的,只是在動作上,似乎稍稍遲了那麼一點。
前幾次戰敗,都是戚軍到地方時,敵方已準備齊全,人數、裝備、兵法俱是針對戚軍而來,每一次都讓戚軍無法翻盤。
這一回敵軍離此處尚有百餘里,如若戚軍再等幾日,他們便會就位;而若現在開戰,他們便會在開戰幾日後成為援兵投入進來。
結果想是不會有太大差別的……
嬴煥啞笑了一聲,禁不住地在猜,這一回之所以會晚這幾日,是因她有那麼幾天的時間在猶豫究竟要不要他的命,還是隻因她在一心照顧雁逸,暫沒顧上這邊的事?
心緒往復幾番,他最終覺得,大約是後者吧<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雁逸除卻最初那時對她有過一些偏見、拿劍指過她一回之外,就再沒有什麼對不住她的地方了。在他對她不好的時候,更是雁逸在捨命護她……
相比之下,他簡直十惡不赦。
嬴煥兀自又笑了一聲,回思了一遍自己方才糊弄將領們時說的話,邊覺自己這樣“努力”地去送死是瘋了,邊又阻不住自己繼續這樣做。
並沒有什麼太複雜的原因,他只是在聽到她承認這些事是出自她之手的那一剎那間,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
江山如畫、權重望崇,都變得索然無味。
他也不知為什麼會這樣。這明明都是讓人趨之若鶩的東西,幾個月前他還在為追逐這些而用盡權謀之術,竟說覺得沒意思,就覺得沒意思了。
好像突然間不知道這些求來有什麼用。
繼而覺得把已得來的半壁江山放下不要,也並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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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束王宮。
一封急信被信使交予宮中宦侍,宦侍不做半刻耽誤地疾入宮中,將那由漆蠟封著的竹簡呈至內廷。
蘇洌掃了眼漆蠟上的印記,見是戚王的印,暗暗一驚,立刻開啟。
讀了兩行,他的神色卻變得古怪,看看信又看看那宦侍:“真是戚國來的?”
宦侍不明就裡,只答說:“自是。”
蘇洌深深地吸了口氣,過了許久,那宦侍才聽見他驚意猶存地又說了句:“……戚王瘋了?”
弦國國府。
姜懷認出來者是戚王身邊的胡滌,依言隨著他“借一步說話”。
房門闔上,胡滌卻未多言,只將一卷竹簡交予姜懷。
姜懷遲疑著開啟看,尚未讀完便怔住,打量了胡滌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