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主上召卜尹占卜兇吉,國之大事,有識之士皆去一觀究竟了。”
這確實是個大事,學子謀士們去觀這究竟,多少也有表忠心的意思在,並不值得奇怪。阿追也是醒後不久就聽說了各國皆有卜尹、太卜的事,大約因為自己所知太少並不能體會其中輕重,她總覺得這種事太玄乎,實在不夠可信、也難以服人。
是以聽守衛這樣說了,她也並未有甚太多的關心,笑說了句“原是如此”,就步入樓中,尋自己所需的書去了。
學宮裡的藏書閣很大,獨佔了個方圓數丈的院子,中間這座樓雖是最要緊的一處,實則也只裝下了學宮裡的一半書籍。阿追在收拾此地的書童的帶領下上了二樓,書童說這一層裡皆是關於各國的政書,兵法、謀略一類也有。許多都是不許平民看的,但她在朝為官,想看什麼可自取。
阿追便自己尋東西來讀。木質書架擺得整齊,東側皆是縑帛的,西側則全摞著竹簡。她取了三五縑帛、兩三竹簡後,坐到中間設著的案桌便去草讀挑選,跟書童要了筆墨還有茶水,打算在這裡心如止水地耗上半日再說<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戚王宮玄明殿前的廣場上,四周都設了坐席案桌,朝臣與各方名士滿滿地坐了一圈,戚王坐於簷下的陰影裡,九旒冠冕與屋簷陰影一起覆住了神色。
偌大的廣場正中,卜尹一襲黑衣,面帶青銅所制的羊頭面具,手持一曲折崎嶇的木杖,雙目緊闔唸唸有詞,俄而木杖狠在青石地面上一鑿,地上規整擺放的數只龜甲齊齊一顫!
藏書閣裡,阿追忽覺心頭被什麼東西一擊,陡一陣頭痛,她皺眉按住太陽穴,輕輕揉著緩了一緩,又定神繼續讀手頭的竹簡。
恰是讀到一段關於褚公為人的篇章,褚國民間所書。上面說“褚公多疑,自負。曾有臣子勸其與戚國示好,褚公反疑其不忠,極刑殺之”……
戚王宮中,卜尹足下穩穩地繞那數塊龜甲行了一圈,繼而木杖頂端下垂,杖頭翎羽撫過片片龜甲,至末處,他口中一喝:“現!”
阿追正去伸手欲取下一卷竹簡,驀地又一陣暈眩,她驚然扶住案几,竟一陣血腥氣從胸中翻湧而上!
她吃力地睜眼,眼前的竹簡、案桌甚至光線,都化成了一團看不清的朦朧。她也無法開口呼救,只覺一開口,那口血腥就要嘔出來……
正死命忍著萬般難受,團霧朦朧裡隱約現出一人形,三十上下的樣子,頭戴七旒冠冕,坐於案前以手支頤,問眼前臣子模樣的人說:“我欲差闕將軍伐戚,卿以為如何?”
臣子回說:“闕氏一門掌權已久,主上再予其建伐戚之功,但有差池,後患無窮。”
玄明殿前,陽光被一片浮雲遮住,光線陡暗。占卜之事本就玄妙,天氣突然一變,眾人難免都心絃一繃。
但見那卜尹仍步下穩穩,一壁念訣,一壁從廣袖中取出巴掌大的銀鈴一枚,懸於木杖前端的銀鉤之上。
銀鈴掛穩妥,卜尹的手驀地快而均勻地猛晃起來,直晃得那銀鈴脆響連連,很快就已連成了一條線般,“叮鈴鈴”的碰撞間尋不到任何間隙。
卜尹全神貫注,待響聲快至極致,忽地腳下猛轉,站定間縱身一躍,木杖再度狠砸向地,銀鈴“鐺——”地一響即停。
面前那數塊龜甲裡,顯有一塊在木杖觸地間稍向前越了半寸,周遭眾人皆忍不住探頭,有人已急問:“如何?”
滿案書卷前,阿追莫名聽到一陣無處尋源的空靈鈴響,愈感身體支撐不住,漸漸的,竟已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書童途經時被嚇住,忙過來扶她,她卻已一個字都說不出,只抬手製止書童莫擾。
眼前的畫面顯和她從前見過的夢境異曲同工,她剋制著心中灼燒凝神看著,畫面果然繼續了下去。
那帶著七旒冠冕的諸侯道:“但朝中仍需拉攏闕氏一門,當如何絕後患?”
那臣子又回:“主上可待其凱旋秘密除之、收回兵符。犒賞安撫其幼子,便既可拉攏闕氏一門,又無後患。”
秘密除之,收回兵符。秘密除之,收回兵符……
畫面在此音落後倏然頓住,諸侯維持著端坐、臣子維持著躬身,再無半點動彈,唯這句話在她腦海中又蕩了兩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