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醫官都說傷得並不重。傷口重新包紮好,內服藥外用藥的方子都寫好後,醫官就告了辭,雲琅去煎藥,獨留下阿追一個人躺在榻上,越想越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
先前她只覺得自己不知自己是誰委實可怕,今日才忽地意識到,真正可怕的在於周圍的人也不知她是誰,所以才會有覃珀這樣一出,她險些就被騙走了。而這樣的事未必沒有下一回,阿追皺著眉頭想著,若是能等她記起些事情再想尋親的事就好了,至少能避免今日這般的險情,只是……
不好平白這樣麻煩戚王。
阿追直想得躺不住,俄而煩躁地坐起來,抱著膝蓋繼續琢磨。待得雲琅煎好藥送來給她服下後,阿追便不想再多此處多耽誤工夫。
“我有些事,要見戚王殿下。”她打簾就往外去,雲琅並不攔,只隨她同去。去書房的路她也識得了,到院門口時讓宦侍稟了一聲,很快就被請了進去。
戚王見她來,舒了舒身,雙手閒散地放到案上:“覃珀的事我問清了,確不是女郎的家人,是一夥勢力不小的人販,趁著亂世,四處坑害慣了<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與東榮皇室……”他禁不住一聲蔑笑,“倒算是有點關係。”
繼而又含歉道:“是我大意,讓女郎受驚了,這幾人我會按律問罪。”
他只道她是急著來問結果的。阿追猶有些白的嘴唇抿了抿,道:“那這尋親的事……可否不要太急?”
戚王淺怔,當她是因為這番險事而對他有些怨氣,倒也未覺不快,頷首而笑:“是不該太急。女郎仍先回那別院安心住下吧,再有人尋來,我必先替女郎查問清楚。”
阿追下一語卻是:“戚王殿下可否為我尋個差事?”
“差事?”戚王顯一怔,阿追點頭:“是。我想……若可以,我便在戚國留一陣子,待得自己能想起些事再做尋親的打算。這般下去,我總不好白吃白住,一來自己過意不去,二來時日久了殿下大約也難免覺得我太添麻煩。”
人麼,心裡總是有計較的,這是人之常情。若是個有些交情的,幫幫忙許還覺得理所當然,但像她這樣從前與戚王並無半點交情的託人幫這麼大的忙、自己卻日日什麼也不做,日子長了總歸不好。到時候戚王雖也未必有甚格外的厭煩表露出來,可對為她尋親的事大抵也難上心,這對她是個後患。
阿追平平緩緩地說著,見戚王皺眉,忙又續說:“我並無覺得殿下小氣的意思,只是既是亂世,殿下要操勞的事必已很多,再有我這樣一個忘了九成世事的人來額外添亂,任誰都會覺得煩的。殿下讓我自食其力些於誰都好,讀書寫字我會、洗衣縫補我也做得,如是需要檯面上的禮數的事……我也可現學!”
她說得誠懇至極,一雙雪亮的水眸裡期盼滿滿。戚王心下一動,說不清什麼由頭,一句“等尋到親讓你家人還錢”的話竟無端咽回。怔了怔,他松下笑來:“王宮裡缺個侍衛首領。”
阿追大驚:“哪有女子當侍衛首領的?”拳腳功夫她也當真不會啊!
“揮刀就砍自己,女郎必鎮得住手下!”戚王笑侃道。見她雙頰驟紅,心頭竟掃過一縷得意,轉而又忙收了這番調侃,認真思量後緩緩道,“謀士也需,女郎試試這個?”
阿追一時只道他還在說笑,見不像,更是不解皺眉:“又哪有女子當謀士的?”
“謀士重在‘謀’,與男女何干?”戚王朗朗笑說,復又定定地看著她,“我十四歲即位,在位七年,自問看人還有幾分功夫,只看女郎敢不敢做。”
“我……”阿追其實底氣全無。她一個連自己記不得、更不知天下格局的人,當什麼謀士啊?
可要謀差事這話偏是她自己說的,眼下總不能戚王尋了事給她、明言他看人“有幾分功夫”之後,她又反說“我不幹”。心裡矛盾了好半晌,硬著頭皮點了頭:“我……我試試看。”
“嗯。”戚王點頭淡淡,旋即吩咐雲琅送阿追回別院去,交待雲琅好好照顧她,待得傷好了再說謀士的事不遲。
阿追鬆一口氣,向戚王施了個萬福就從書房離開了。
她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嬴煥的目光由在門處定了許久。少頃,他將手緩緩從桌上挪開,露出原蓋在袖下寫滿字的帛,一字字地又讀了一遍,神色間的陰晴轉了幾番。
弦國國君親筆信,意在尋人。殷氏女,年十七歲。